程小棠正要点头,突然想起几位老熟人,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之处,“可是云朝师侄不是那个样子啊。”
遥想当年第一次见面,那位被灾民追着打的崔神医可没这么多讲究。
喝水如黑牛,吃饭似饿虎,躺在地上就能呼呼大睡。
崔云恒还在钱塘县当崔县令的时候,起初那一两年坐在老程家的院子里是有些格格不入的矜贵出尘,后来几年上山下水田里转悠,毫无架子。
出身百年世家的顾知予和顾念娇,应该是江南一带除了皇亲国戚之外家世最好的,来家里吃她二婶做的饭也是香喷喷,也没见非得不动声色的隐藏喜好。
程小棠虽不像程三莲那样热衷于参加各种宴会,偶尔出于某些需求还是见过几次大世面的。
难道她已经不知不觉中被鄙视了很多回?
天可怜见,程小棠自认出去参加宴席还是很遵守正常礼仪的。大荣的主流宴会通常是分餐制,大家各吃各的,只要别吧唧嘴,就影响不到别人。
不过根据应霜所说的那些,她以往光是认真品尝美食这一条,就已经有失身份了。
之前从未有人提起过,也没人找茬挑事,程小棠压根没想过往那些世家子弟的圈子里钻营更不会主动对比。如今回想起来,顾念娇在宴会上的确不太动筷。
应霜温声为程小棠解惑道:“郡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那些规矩起初是展现世家大族的礼仪,后来就成了身份的象征,互相攻讦的工具。
尤其是对深宅大院中的女子而言,除了以才女扬名外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唯有在所谓的“规矩”上精益求精,方能彰显其钟鸣鼎食之家的尊贵身份。
程小棠则不同,纵使有大把的人在心里看不起她是从北边逃荒而来的乡野丫头,也不会傻到表现出来。
一来程小棠是从神医栖云道长,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
二来神农氏传人的说法广为流传,便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也知道那些新农具是出自何人之手;
三来佑安郡主是皇帝亲封,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真要拿规矩说事,除了身负诰命的夫人们,其他人见面就得先给佑安郡主行大礼。
程小棠要回关岭村过年的消息传出去后,临安府各大世家的宴席请帖就像雪花一般飘到老程家。皆以能邀请到佑安郡主出席为荣。
她只要出现,就给足了主人家的面子,谁还会不知好歹地挑刺。
应霜长着一张温婉秀气的鹅蛋脸,说着戳破世家之间虚伪假面的实话仍旧婉转动听,将绵里藏针的克制体现得恰到好处。
应寒就直接多了,冷笑道:“还不就是趋炎附势,拜高踩低,弄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只是看起来比市井小人高贵。”
程小棠顿悟,分析道:“所以说最推崇规矩的是人,就是那群只有家世没有能力,吃特别闲的人。”
萧昀舒笑着夸奖道:“棠宝真聪明,你只需牢记宫中忌讳,以免有人借题发挥。”
“其他人的规矩,了解一二即可,不必在意。”
“不行,”程小棠认真地摇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次进京贺寿,她也不能光为了皇帝老儿千里奔波,已经做好了大力发展商业版图的计划。
佑安郡主可以不守规矩,酒楼、胭脂铺、绣庄等铺子的大东家不能不懂规矩。
要赚钱,就得付出。
程小棠一边吐槽一边继续跟着应霜学习京城的风土人情,慢慢了解到权力中心与鱼米之乡的世家之间的差异。
临安府府尹三至五年一换,单论对地方百姓的影响力,根本不可能与盘踞几十上百年的世家大族抗衡,多是维持一种互惠互利的平衡。
京城没有所谓的互惠互利,只有无止尽的争权夺利,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尊贵如王、谢两大世家,也要将女儿送进皇宫继续斗。
大荣朝的皇帝为了防止外戚干政,皇后极少出身于大世家,妃子们出身一个比一个好。从大局来看是平衡了各方势力,细微处却有不少隐患。
程小棠想要学习的心是真挚的,可惜那些规矩只能死记硬背,并没有什么逻辑可言,学了没一会儿,注意力就拐到了别处。
“饭前净手还在用藻豆,是香皂在京城不受欢迎吗?”
她记得三年前萧爷爷去京城置办铺子的时候,就买了一间胭脂铺,看账本记录,每个月卖出去的香皂也挺多的。
应霜:“香皂在世家勋贵中很受欢迎,只是极少用来待客。”
香皂在进城卖的价钱也是十两一块,更精致些的香味和造型再贵个三五两,足够普通百姓一家人吃饱穿暖过上一年。
在贵人们的眼中,却便宜到不能用来待客,非得用许多名贵香料的藻豆才能体现身份,主打一个只选贵的不选对的。
自上而下的奢靡攀比之风,可见一斑。
程小棠一时竟无言以对,越发觉得有必要亲自去京城深度体验一回,不然都浪费了这些人想要挥金如土的心。
她手里最多的就是新奇玩意儿,保管谁拿到都是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