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珠悬在她尖尖的下颌处,摇摇欲坠。 景玉仿佛脚下生了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后有人“哟”了一声,进来一个高颧骨,厚嘴唇耳的女子。 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景玉打量一遍,脸上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却又故意板着脸道:“这不是尚书府的景大小姐?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她转头问其他人,“你们看,像不像一只落水狗?” 那名正用木梳梳发的婢女笑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这样侮辱尚书府的小姐,不要命啦?” 厚嘴唇的婢女径直行至床边坐下,冷笑道:“我看你才大胆,什么尚书府,那是一群乱臣贼子!” 其余人默默做着手中的事,既不附和,也不劝解。 本就和她们无关。 景玉仿佛没听见她们的嘲讽,伸手拧干衣服上的水。 “玉儿!” 一个两鬓生白,长相柔美的中年女人提着木桶行至石阶下,见景玉站在门口,浑身湿透,赶忙放下手中木桶上前来看,帮着她拧头发,拧衣服。 这名中年女人正是景玉的娘亲,昔日尚书府的大儿媳妇,景怀氏。 女人正要取来干帕替她擦脸和脖子,却被高颧骨、厚嘴唇的婢女抢先一步攥在手里。 景怀氏盯着婢女,淡淡道:“绿珠,你也要擦脸?” 绿珠故意不看她,从鼻孔里嗯了一声。 景怀氏道:“那么请你快些擦。” 绿珠哪里真需要擦,不过是故意与她作对罢了。 绿珠初始故意不看她,现在却是真的不敢看。 这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半年前才失去丈夫儿子,沦落到掖庭为洗衣婢,她却没有表现出痛苦的样子,吃饭睡觉,一切照常。 有一次,她在冰天雪地里洗了一天衣服,到了傍晚时,双手已肿得认不出来这是一双手。 半年前,她一头秀丽的长发乌黑柔顺,此刻却已如年过半百的人般,鬓边已白,似凝了一层薄薄的霜。 有一种人,心中若是藏着巨大的悲痛,那么她反而会表现得更像一个正常人。 绿珠胡乱擦了擦手,将干帕甩给了她。 景怀氏用手帕替景玉擦去脸和脖子上的水,又替她将长发绞了绞,柔声道:“把湿衣服脱下来,娘去给你找干衣服换上,莫伤了。” 晚上,景怀氏督促着景玉泡了个热水澡,又不知从何处找来一碗姜汤给她喝下,这才上榻休息。 窗外传来呜呜咽咽的风声,景玉像一只小猫般蜷缩起来,景怀氏伸手轻轻抱着她,就像小时候一样。 第二日,景玉果然受了风寒,喉咙哑得像是被细沙磨过一般,到了半夜,开始发烫,景怀氏忙穿衣起床,出去了好一会,端了一药回来,又在床边照觑了景玉一整晚。 到了第四日,景玉方才退了些病气,便被掌事徐姑姑叫起来干活,景怀氏不忍让女儿受苦,同掌事姑姑说了好一会,徐姑姑方才答应让她再休息一天。 景怀氏一人干两个人的活,景玉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又被老娘提着洗衣棒赶回去。 景玉看着老娘单薄的身体在风里穿梭,不知怎的,一股力量竟从悲伤中破土而出,冒出一颗小芽。 到了第六日,虽还咳嗽,却几乎已痊愈。 她在井边打了一桶水,路过一株参 天的枯树时,听见树后有两个人正像两只小麻雀般,叽叽喳喳说着闲话。 景玉并无心心思听闲话,但却听她们提到了“新城公主”。 新城公主同景玉自幼时相识,不仅两小无猜,还是景玉的小姑子。 后东宫谋反泄露,太子被贬为庶人,新城便将一切罪过和满腔怒气发泄在景玉身上,视她如仇雠,三天两头来找她麻烦。 景玉并不恨新城,她说的是事实,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新城公主闹得可凶了,听说还上吊咧,连陛下都赶去了咧!” “啊?公主没事吧?” “还好没事,若不然青鸾殿的人当真惨了,是要杀头的哩!” “公主为何忽然上吊?” “你不晓得?”略微惊讶。 “我…我……”似乎有几分赧然,“我是新来的,在宫中只有你这么个熟人,哪像姐姐你这般消息灵通。” “好吧,那我告诉你……” 说话声忽然变低,景玉也忍不住上前几步,像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去听,然后她仿佛被一道霹雳击中,脑袋嗡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