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悬很冷静, 同时也是冷漠的,仿佛这条人命并不是那么重要。
多方联系,他们终于锁定文永思所在地址。
是城郊一处废弃的焦化厂, 荒无人烟, 只有高耸的烟囱和破旧的厂房。
白天,他们兄弟去给父母上坟,还路过那里。
沈涵鞋都没来及换, 光脚穿拖鞋, 就上了沈悬的车。
清明节夜晚, 每个路口都有人在烧纸, 虚软火苗, 映在人们脸上,面无表情。
车开得飞快, 偶尔带起路边烧完的纸灰,冲天而飞, 扑面而来。
沈涵身体没什么感觉, 但当他低头, 才发现双手不由自主抖得厉害。
焦化厂虽荒僻,但占地面积大, 很好找。
厂房已拆得七七八八,只剩一栋残破不堪的,四层办公楼,主体倾斜, 在冷月下摇摇欲坠。
这里满地砖瓦石砾,杂草丛生,时不时有夜晚活动的小动物,飞快从脚下窜出去, 留下两道荧亮虚影。
沈涵不顾砖砾割脚,大步朝前奔去,中间跌了几个大跟头,摔进尖石利瓦堆,半天爬不起来。
离办公楼越近,他越不敢出声音,生怕惊动脆弱的文永思。
荒郊野外,静得瘆人,沈涵只能听见,自己的剧烈喘息。
他胸腔猛烈起伏,喉咙压缩,空气颤动而出,像某种动物的呜咽。
沈涵终于跑到楼下,仰头向上望去——
办公楼像一只巨型怪兽的死尸,干瘪的骨架,裸露着风干的肌肉。
框架脱落后的窗口,如失去眼球,萎缩的眼眶,里面黑洞洞的,说不出的恐惧。
沈涵无法想象,一个人要多么绝望,才会挑选这种地方,来结束生命。
在这里,尸体腐烂成白骨,恐怕都无人知晓。
沈悬看着弟弟,毫不犹豫冲进楼口。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乱石里摸索向前,前后都是保镖,阿坤几乎架着他走。
即便如此,沈悬也摔了好几下,手杵在砖头堆里,割伤手心。
“慢一点,不着急。”他眼睛紧盯着黑暗,依旧淡定从容。
夜很黑,月亮就显得特别亮。
沈涵没带手机,摸黑上楼,本以为会什么都看不到。
没想到,银白月光透过破碎窗口,指引着他,一路不停歇地爬上屋顶。
屋顶也已荒草丛生,一簇一簇旺盛地新发出来。
围栏锈迹斑斑,倒掉一大片,楼顶毫无阻隔。
抬头便是月亮下,荒芜寂静的世界。
“文永思,文永思……你在哪里?”沈涵一刻未歇爬上来,撑着膝盖喘不上气。
没有人能比他更惶恐,更绝望,更不知所措。
他既怕找到文永思,又怕找不到文永思。
这种感觉,好似渔夫放出瓶子里的魔鬼,升腾成巨大的噩梦,包围他,笼罩他,永远都不会醒来。
楼顶太静了,连呼吸声都会传得很远很远。
文永思抱着膝盖,蜷坐在另一边,听到细小声音,慢慢转头:“涵哥,你怎么来了。”
沈涵仿佛濒死的人,产生幻觉,不顾一切跌跌撞撞走过去。
“永思、永思,你可别做傻事。”他不敢站得太近,尽量保持一个低且平静的语调。
夜太黑了,整个厂区没有一盏灯,月亮无力点亮他们的脸庞。
他们在黑暗里,看不清彼此,却用力描摹着对方模样。
文永思就坐在楼边,跨出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而他毫不在意,轻巧得仿佛坐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
“涵哥,原来……你真的会来啊。”文永思黑而饱满的眼仁,偷偷亮了一下。
沈涵躬着腰,微张手臂,一副随时能捕到他的样子。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嘴里全是血腥味:“文永思,你过来,你先过来。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谈,你不要拿生命开玩笑。人死了什么都没了!就完了啊!文永思,你想想,你还有家人还有朋友,还有、还有……”
沈涵突然张着嘴,说不出话,只是悲切地望着他。
“涵哥,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怕你笑话,没敢告诉你,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各自再婚。我性格自卑、敏感,不招人喜欢,也没什么朋友。”文永思起身,就站在房顶边缘,摇摇欲坠。
他低头,看见沈涵光着脚,只穿着一只拖鞋,模糊中脚上伤痕累累。
眼泪再次涌上来,不知不觉滑落。
“涵哥,其实,你能找到我,我好开心的。”文永思同样,既怕沈涵不来,又怕沈涵来。
沈涵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原地转圈,对方站得太靠边,离坠落只有一只脚的距离,周围空空如也,没有躲藏和缓冲的地方。
就算他能从天而降,只要文永思往后半步,也于事无补!
沈涵撑着膝盖,摇头苦劝:“永思,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待自己。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该死的人是我啊。你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好吗。”
此时,沈悬在阿坤搀扶下,气喘吁吁爬上顶楼。
前后保镖,左顾右盼,也没找到能救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