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我的味道好闻吗?”
头顶恶劣的声音响起,仿佛一颗小石子跌落深井,激起涟漪一圈一圈敲打井壁, 如金石鸣响。
沈悬好似被锁定的猎物,呼吸一滞, 脖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肩膀反抗式端着。
阿耀挡住他的视线,堵着光,像一朵张牙舞爪的乌云。
他瞥见沈悬耳尖, 不明原因红了一块,又迅速退去, 只剩下晶莹剔透的耳骨, 好似一场幻觉。
在阿耀心里, 沈悬是踩在刀刃上, 都能气定神闲的人, 没人能破了他的金身。
可越是如此, 他越想拖着大哥,坠下那千刀万剐, 不得好死的欲//望。
窗外月亮被杀死, 天幕黑沉,偶尔能看见涌动的云,像月亮淌的血水, 晕染开。
沈悬不喜抬头看人, 没给他任何眼神。
短短几秒钟, 他已恢复神色,放松靠入沙发里,翘腿的时候踹了阿耀一脚。
踹得很实, 笔挺灰蓝色西装裤上,顿时多了条印记。
对阿耀来讲,犹如挠痒,如果大哥愿意,踹他脸都行,毕竟差点死掉,让大哥担惊受怕一场。
他缓缓蹲下//身,半蹲半跪,手向前,指尖攀住沙发边缘。
沙发很深,沈悬锃亮鞋尖,几乎怼着他的胸口。
“大哥,让我闻闻好吗?”阿耀翻出漂亮的上目线,一双黑亮眼眸,立了大功。
沈悬本不想给他好脸色,但看到他脸上,依恋、哀求的表情,心里不禁就动了一下。
与蒋荣的柔和不同,阿耀轮廓深邃,眉深目沉,看人的时候眼神特别专注,暖色灯光下甚至会显得艳丽。
配上他狠厉决绝的性格,蛇蝎美人,四个字从沈悬脑海里跳出来。
他做了什么孽,非要招惹到这种玩意儿!
阿耀没穿外套,紧窄的西装马甲,古板薄呢在前,光滑柔亮的段面铺背,腰线收得恰到好处,领带掖在里面,平整得好似不存在。
别人穿上窝囊无比的套装,在他身上如嵌着一般,恰到好处。
沈悬的眼神,顺着他的下颌线滑到喉结,最后落在扎紧的领口。
上次见面,阿耀还伤得不能走动,胸前绑着绷带,他都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了。
“给我看看你的伤。”沈悬说完,沉默一瞬,好像有哪里不对。
阿耀心领神会,一把拽下领带,扔掉马甲,三下五除二解开扣子。
把自己像剥龙虾似的,剥得一干二净,露出新鲜的肉。
沈悬看得目瞪口呆,不过很快,这种不适就被震惊替代。
阿耀胸前,从一侧肩膀,到另一边腰侧,是个纵贯的巨大伤口。
伤口很深,边缘参差不齐,不是锋利的器物弄的,而是笨钝的东西,在人体坠落瞬间造成的,是一种撕裂拉拽的张力。
沈悬岿然不动的表情后面,藏着心惊胆战。
只差一点,他的阿崽就真的回不来了。
他缓缓坐起身,眉头深蹙,屏着一口气,手指在空中缩了缩,最终落在阿耀肩头的伤口上。
“疼不疼?”沈悬藏在面具后的痛意,快要漫出来了。
他身体刚刚恢复,畏寒的厉害,指尖是冰凉的。
阿耀长出不久的新鲜皮肉,纠结在一块,又红又丑,瞧着烫眼。
沈悬的指尖像蝉翼划过,轻触便弹开。
阿耀矫健地抓住他的手腕,好像捕蝉的螳螂:“疼,好疼的。”
他的表情那么生动,像屋檐下讨食的雏燕,下一秒就要死掉了。
沈悬脸上跳过一丝异样表情,明知他在卖乖,偏偏就信了,偏偏就吃这一套。
“疼,活该,疼就让你记住了!”沈悬咬牙切齿,一边心疼,一边恼怒。
想起杳无音信的一个多月,他像越飞越高的热气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坠下去粉身碎骨!
他眼中辗转的担忧,被阿耀看着,更想哄哄他。
“大哥,对不起,你打我一顿解解气。”阿耀仰头望着他,可怜得像被踹出窝的狼崽,都能幻听到他叽叽哇哇的声音。
看着他一身伤,沈悬怎么可能下得去手:“脑袋呢?脑袋过来!”
“脑袋还行。”阿耀抓着他的手不放,向前将脑袋拱进他怀里。
沈悬仔细检查,单手搓摸,还好,还是囫囵个的。
自然而然拉进的距离,让阿耀更加敏感地闻到他身上,那股自己的味道。
如果他有尾巴,这阵子已经甩成螺旋桨了。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沈悬每想后退,都被阿耀钳着拉回来。
论力气,沈悬是羊入虎口。
手放在弟弟背上,他看向窗外,薄云转厚,如沥青般粘稠,粘在天幕上不动了。
他思索着,想问问阿耀,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又怕给他压力,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可蒋家毕竟是个深不见底的魔窟,他的小狼崽刚刚离窝儿,还嫩着呢。
想着想着,苦恼的沈悬都有点困了,还是没有答案。
他甚至想不动脑子了,干脆打晕拖走,等到了海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