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尽燃目光澄净,问得坦荡清白,挑不出一点暧昧,好像牵手这件事只是他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知识盲区,需要老师上前来点拨。 演员遇到问题,导演亲身教导,本身就是剧组日常,也是导演份内的职责,全剧组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 江奕还笑出声:“还有没有天理了,顶配成这样的大妖孽出来跑腿儿就算了,连女朋友都没交过?你也太乖太纯情了吧,哥哥上高中都亲过女同学脸了!” 一群人跟着起哄,理所当然等着盛檀过去。 主要是大前提摆在这,陆尽燃演的不仅仅是好,简直出乎所有人的预期,大家都在亢奋的顶点上,就差最后这一下了,没道理不帮他顺利通过。 盛檀被全场的火热视线包围,手指在桌下微微收拢,攥住。 陆尽燃在她面前答了一张九十九分的试卷,只差一道题空着不会写,当众请教她,她如果拒绝,剧组这些人先得替他抱不平。 陆尽燃唇边绷着,略显无助,又小心地问了一次:“辛苦盛导,教我一遍可以吗。” 盛檀站起身。 走近陆尽燃的几秒钟里,她眼前自动回放起以前的很多情景。 他十二三岁的时候还没这么爱说话,就算心里想要什么也总是一个人忍着,看寄托班别的小孩儿围着问她题目,他不吭声,紧紧捏着习题册坐在一边,眼巴巴盯着她,倔强又可怜。 她看不过眼了,过去摸他头发,他才松开握红的手,哑声问,姐姐,你能不能也教我。 后来跟她亲密了,他就得寸进尺要求,你能不能只教我。 等到高中,他写题目不专心,她生气时候会打他日渐坚硬的手臂,他在台灯下凝视她,轻扯住她的衣角,说盛老师教我。 盛檀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还要教他演戏。 搭戏的姐姐主动退开让出位置,哭唧唧地开玩笑:“这种仙品豆腐一口没吃到,太可惜了,盛导教完了告诉我们什么手感!” 等盛檀站好,现场就彻底静了,没人再敢出声打扰。 既然是指导,第一轮对戏,盛檀当然要演男主苏白的角色,陆尽燃换到女主沈秋的站位上。 试镜的空地很宽敞,但两个人身体挨近,成为全组视线的焦点,空间也仿佛跟着狭窄逼仄起来。 前面的部分没必要教,直接从牵手这一幕开始。 陆尽燃按剧本卡着时间往前走,盛檀像每一次给演员做示范一样,情绪拿捏准确,脚步跌撞了一下,上前一把抓住陆尽燃垂在身边的手。 表现得慌乱,紧张,生怕错过。 皮肤贴合的触感稍纵即逝,盛檀演示完就利落地松开,公事公办问他:“角度,力度,大概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陆尽燃一时没说话,等盛檀再问第二遍,他才慢一拍地扭过头看她。 少年乌长睫毛欲盖弥彰地低垂着,隐约在抖,耳根上涌起的红已经快蔓延到锁骨上,遮都遮不住。 盛檀一怔,他这幅模样,只有她的角度能看见,其他剧组成员还在聚精会神看表演。 她压低声:“教完了,演一次给我看。” 盛檀张口想把那位姐姐喊回来,陆尽燃忽然勾了下她袖口:“盛导,能不能别换人,我想请你跟我搭戏,可以看清楚我哪做的不够好。” 这要求合情合理,江奕也赞同说:“对,这段都是微表情,近距离才挑得出毛病。” 盛檀犹豫一下,跟陆尽燃换了位,她倒数三秒准备,说开始,接着以女主角沈秋的口吻,冷脸念出台词:“好,我不会再管你,以后也不用见面了。” 她毫不留恋离开,同时身侧的陆尽燃发出了极度克制的低低喘息声,似哭非哭。 因为不能看,只能听,她清楚感受到他的痛苦艰涩,心都跟着扭曲起来,马上脚步声踉跄响起,少年冰冷的手死死抓住她,骨节相撞,皮肤摩擦,汗一下子就冒出来。 盛檀呼吸发紧。 陆尽燃做的,跟她教的并不相同。 她适时转过头,想挑剔他的错误,却正对上陆尽燃苍白的脸,他定定看她,一行泪失重滚落眼眶。 盛檀某一刻像被扼住咽喉。 她几乎是本能地代入到了当初她不告而别的那天,要是陆尽燃赶回来撞见,是不是,就跟现在一模一样的反应。 剧组中间开始有人鼓掌,渐渐连成洪亮的一片,江奕是彻底认栽了,开心得快爬到桌子上。 陆尽燃松开了手,一秒回到现实,不好意思地说:“导演,我没演好,力气太重了,能重来一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