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外孙如此,姥姥心里特别的难受,责怪的话也不忍再说了。
其实陆向宁很少这样,在姥姥的记忆中,只有那一次。
犹记得他十岁那年,那天是程媛媛的忌日,小小少年忽然跑来找她。
他说记不清妈妈的样子了,想到姥姥这里来看看妈妈的照片。
她忍着悲痛,只给小少年看了程媛媛小时候的照片,然后笑着告诉他,你妈妈不希望你记住她。
他用稚嫩的声音问姥姥,“为什么呢?”
“因为她希望你健康快乐地生活,忘了她吧,好孩子。”
陆向宁当时只有十岁,听了姥姥的话后,突然,嚎啕大哭。
妈妈走的时候他还太小,并不知道死亡的真正含义,所以不懂,也没有感觉到悲伤。
慢慢长大,他就知道了,弟弟妹妹都有妈妈,小伙伴们都有妈妈,就他没有。
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失去至亲的痛楚,他明白了自己永远地失去了妈妈。
而今天这次,是陆向宁第二次突然跑来找姥姥。
“是我没有好好珍惜她,她对我死了心,她说她不想再爱我了……姥姥,我该怎么办?……”
姥姥叹气,“你这些话,有没有亲口对黎早说过?”
陆向宁沉默。
“你要说啊,你不说,她哪能知道?”
陆向宁低着头,一脸的颓丧,“她今天都不愿意见我。”
“今天不愿意见你,那就明天,明天不愿意见你,那就后天,只要你想见,总有一天能见到。”
姥姥说着说着,语气变得有点冲,不似往常那样慈祥平和。
“阿宁,你那个爷爷和后妈都不是好人,什么‘最美后妈’,我听了就觉得恶心,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撕烂她的嘴脸……”
陆向宁诧异地看着姥姥,在他的印象中,姥姥从未提起过白絮亭,更别说如此动怒且直白地骂她了。
“姥姥?”
老人家苍老的眼睛里噙着泪水,中年丧女又丧夫,她人生当中所有的幸福和快乐都没有了,要不是为了这个年幼的外孙,她肯定选择跟丈夫和女儿一起走。
可是,她不能,她要是走了,那么,阿宁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她一直都在等阿宁长大,等他变强。
这二十多年来,老人家第一次允许自己情绪崩溃,第一次放任思念故人的眼泪横流,也是第一次不掩饰仇恨的眼神。
“阿宁,你去我房间,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有两封信,你去拿来。”
“???”
“快去。”
陆向宁没有耽搁,很快就去了姥姥的房间。
打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果然有两封牛皮纸信封。
一封已经拆开,上面写着姥姥的名字,另一封还用蜡印封着,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他隐隐感觉到什么,立刻拿到了姥姥面前。
姥姥手抖着拆开给她的那封信,那是女儿给她的遗书,信上的内容就是叮嘱她绝对不能告诉儿子真相,让儿子在陆家好好长大。
“你是陆家的儿子,注定了你要在陆家长大,你妈妈不希望在你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她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长大。这是她最大的愿望。”
“不过,她还留了一句话,如果你能够以一己之力对抗陆家,那就告诉你真相。”
陆向宁捏着那封未拆开的信,他知道,这是妈妈留给他的。
姥姥一把握住他的手,哽咽道:“阿宁,你已经长大了,你应该能理解你妈妈和姥姥的良苦用心。你妈说,如果你碌碌无为,这封信永远别让你知道,但姥姥觉得,你已经是雄鹰了,该不该战,能不能战,应该由你自己决定。”
“姥姥……”此时的陆向宁眼中蓄满了泪水,也很迷茫。
“你爷爷是好的,真心对你好,当年要不是他承诺我会亲自带你,我也不放心把你留在陆家。但是,你爷爷肯定不希望你知道真相,他有他的立场,他不会为了给别人的女儿一个公道而毁掉自己家的名声。”
“如今你也是陆氏的继承人了,是还你妈一个公道,还是顾全陆氏的名声,姥姥无权帮你做主,你得自己选择。今天,姥姥把这封信交给你,你自己决定看不看,什么时候看。”
从碧茶园出来的时候,陆向宁依然有点懵。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才让他清醒一些。
母亲留给他的遗书就放在西装口袋里,他一路都用手掌捂着口袋,小心翼翼地保管着。
——
医院,郑可青的病房里。
黎早在结束通话之后,转头望向坐在外面会客厅沙发里的陆鸣,反问道:“这样,您满意了吗?”
陆鸣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拄在手杖头上,脸上没有表情,不怒自威。
他不是不知道他孙子追着黎早搬到了臻北苑,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孙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他不能太过强势地逼迫他。
既然不能在孙子身上下手,那么,他就在黎早身上下手。
“这是你应该做的,你拿了我的钱,就应该离开。”
黎早是服气的,彻底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