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功劳,赤拉滨带来的防风灯也牢靠得很。她想象一双眼睛在海的远处看着他们,就像绵延起伏的黑色曲线上滑动着一个细小的光点。 赤拉滨的灯是一盏黑色金属框架的玻璃灯,样式老旧也普通,四面中有一面镶着锁扣,大约能把手臂粗、手掌长蜡烛给塞进去固定。可是赤拉滨放在里头的只是一支很细的黑色蜡烛,没有什么味道,可是烧得非常慢。当詹妮娅已经完全分不清哪儿是海岸的方向,并且脸颊被风浪打得有点麻木时,那支蜡烛才刚刚烧去半根拇指那么长。它全程都在烧,火光又那么明亮,简直像是这辈子也烧不完。起初詹妮娅以为是自己不适应海上的气候,所以才会感觉那么难熬,可是等她悄悄拿出手机瞄了一眼,才发现已经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 詹妮娅吃了一惊。她想到没准现在昂蒂小姐醒来了,已经发现了她的字条,正和警察一起在岸上等她。她倒是也想给昂蒂发条消息,说有两个神经病想坐一艘纯人力的小木舟去看见鬼的大海怪。她的确是编辑了这么一条消息,但手机却没有信号。 当她做这一切时是尽量保持低调的。可是要在这么狭窄阴暗的空间里电量屏幕,同时还不能被另外两个人看见,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赤拉滨和周温行显然都已看见她摆弄手机。周温行没有任何表示,而赤拉滨却很感兴趣地问:“现在几点了?” “快到两点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赤拉滨说,“当你心里惦记着什么事的时候就会这样。” “我们还能看见海怪吗?” “当然了,瞭头。是十拿九稳的。不过咱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许应该讲点安全行为准则了。你知道,海上是非常危险的。” 詹妮娅差点要笑出来。她想说她真没想到赤拉滨知道这一点。可是赤拉滨脸上倒还摆了一副挺严肃的表情。他说:“詹妮弗,你知道海怪怎么吃人吗?” “什么?它吃人吗?” “它被叫做是‘怪’呀,詹妮弗。如果它不吃人,你们就会管它叫动物了,最多是叫‘神奇动物’。而要是它吃你们吃得够多,你们会管它叫神的。” 这说法叫詹妮娅不能同意。她反驳说:“狼和狮子也吃人。” “和它不是一个吃法,詹妮弗。” “不就是张开嘴把人吞下去吗?你说过它个头很大。” “不,不,那可太简单,詹妮弗……是这样的,鲸会用这种办法吃掉小鱼。它们张大嘴游来游去,猎物就进了肚子。海怪得做得更巧妙一点,它是有针对性的。你听说过海妖在水中歌唱,诱骗水手靠近的故事吗?或者,一片有时消失有时又出现的海域?一艘载满死人的船?一个巨大的喷吐出幻雾的蛤蜊?像这些,瞭头,这才是海怪吃人的办法。你可以说这是一种技巧,而我会说这是一种格调。它不会一下子冲过来吃掉你,而是给你梦幻与迷离。当你认为自己永远不会,甚至,永远不想,返回岸上的时候,你就是被它吃掉了。” 把海怪说成“有格调”真是件有点好笑的事。但赤拉滨还是表现得像是很有这么一回事。他继续总结道:“这是我们唯一一条安全准则,瞭头。你必须相信自己会回到岸上去。你不会永远留在海上。你能保证吗,瞭头?” 詹妮娅顺着他说:“我会回到岸上去,我不会永远留在海上——不过要是我们的船被浪打翻了怎么办呢,船长?” “不要紧。不要紧。”赤拉滨说,“那是小事一桩。” 詹妮娅又想笑了。她告诉自己这是件严肃的事——指的是翻船——最好别老是拿它开玩笑。水手的迷信是别在海上提那些坏事。她甩了甩辫子,想要赤拉滨说说海怪能给她唱首什么样的迷魂歌。可是她却突然发现周围变亮了一些。月光好像突然间活了过来,如幽魂般在海面上扭动漂浮。她使劲眨了几下,看清楚那些扭曲的银色是凝结的水汽。月光照在水汽上,仿佛就给它注入了生命。 海上起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