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倒爷没想到齐席儿如此精明,一时也不羞恼,笑着解释道:“姑娘,我的确有压价的心思,不过和你说的也是实话。你这东西放省城的黑市可能还好卖,放这儿确实不太好卖。”
“省城的人普遍要富裕一些,手头也松,愿意偶尔花一些钱来买点荤腥打打牙祭,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镇上的人大部分手头都过得紧巴,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主,哪儿肯花钱买这些小东西。”
“你低价卖给我,我给你弄到省城黑市卖,就赚点倒手的钱,不比让你这些东西全砸手里了强?”
知晓这倒爷说的是实话,齐席儿却也不打算妥协,整理着自己的大竹篓子,笑眯眯地道:“大哥,听过一句话没有,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只有不会做买卖的人。”
“镇上的人的确要更穷一些,但你信不信,我今儿个就在这儿,能把这一大篓子的鳝鱼泥鳅鲫鱼都给卖了。”
“要是我真卖出去了,你当场叫我一声‘姐’,怎么样?”
没想到齐席儿口气这么大,年轻倒爷一时也被气乐了,直接呛声道:“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倒真不小。行,今儿个我就在这儿看着。要是你能把这些东西全卖干净了,我不仅当场喊你‘姐’,还当场认你当姐,从此以后任何行动全听你的差遣。”
这正中齐席儿的下怀,她笑眯眯地道:“行嘞,你就好好看好了。”
然后她把背篓就地一放,寻了一个马路牙子,蹲在了上头,盯着走入黑市的人群。
接下来半小时里,一连进来了四五个人,所有倒爷都或多或少主动凑了上去,齐席儿却始终在原地岿然不动。
年轻倒爷也围上去两三次,推销了几句,却没能做成一门生意。
这也是常态了,他并不如何灰心。
回头看着依旧不动如山地蹲在马路牙子上的齐席儿,他心底暗笑了一声。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还说要和我打赌呢!却连个做生意的样子都没有。
正想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用黑底红花的头巾捂着脸,左顾右盼地胆怯地走了进来。
一瞧见她身上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衣裳,破了个口的蓝布鞋,倒爷们断定了这是个没钱的主,当即意兴阑珊地头都没抬。
——包括那名年轻倒爷。
他懒洋洋地坐在了马路牙子上,用狗尾巴草剔起了牙,连一个多余眼神都懒得给老婆子。
齐席儿却一反常态站了起来,主动凑了上去,声音清脆地招呼道:“奶奶,家里新出生的是男孩女孩?”
没想到会被齐席儿一语道破,那蓝头巾的老婆子都有些惊到了,好奇地问道:“你这丫头咋知道我家里最近添人口了?”
随即又忍不住添丁入口的喜悦,连连笑着回答道:“才刚生了不到半月呢,是个带把的大胖小子,足足有七斤多呢。”
齐席儿徒手捉出了一条手臂长的鲫鱼:“半个月可正是要吃人奶的时候。这是我今儿个刚网上来的新鲜鲫鱼,给孕妇补身体下奶是最合适不过了,价格也公道,供销社里一条鱼要粮票不说,要卖一块一,还只有一个巴掌大,哪儿够人吃的。”
“我这鱼少说也有十来斤了,是供销社里的鱼的两倍多大,还只要一块三,炖上鲫鱼汤,省着点可以吃一星期呢。”
“瞧,这鱼还新鲜着呢,尾巴拍得多带劲啊。”
被齐席儿一推销,那老婆子瞧见那肥硕的鲫鱼,目光就挪不开了,口中还在故作嫌弃:“一条鱼就卖一块三啊,你这可比供销社要贵,该不是故意来宰人的吧。”
齐席儿笑眯眯地道:“一分钱一分货,这黑市就摆在这儿,也不会长腿跑了。你大可以去别家对比一下,看是不是我家的最实惠,鲫鱼又新鲜又肥。”
“奶奶,平时大人苦点省点,吃糠咽菜都没事,可这大胖小子还小,正是要好生生养着的时候,可不能跟着大人苦啊。”
显然被最后一句话打动了,那老婆子从一个蓝布缝的荷包里掏出了四张一块钱纸币,咬牙对齐席儿道:“那行,你给我拿三条鲫鱼,要最大最新鲜。”
“好嘞!”见第一笔生意顺利开张,齐席儿笑容愈发灿烂了,麻利地用草绳将三条鲫鱼给吊了起来,又顺手给捞了一小把田螺,道,“这一碗田螺就当我给您贺喜的,回去用酒和醋一腌,也是一碗给老爷们下酒的好菜哩。”
——田螺肉少卖不上价,倒不如顺便当成添头,还能讨个人情,赚几个回头客。
果然看见那些田螺,老婆子眼睛都笑眯了,连连叫着好:“我家老头子就爱这一口。你这丫头嘴甜会做生意,回头我就去汽水厂相好的工友们说说,多介绍几个人来你这儿做生意。正好最近食堂伙食不好,大家嘴上都馋着呢。”
齐席儿心意一动,假作无意地问道:“奶奶是镇上汽水厂的啊?镇上汽水厂食堂伙食不好吗?”
老婆子一面藏着鲫鱼和田螺,一面小声抱怨着道:“嗐,我儿子在汽水厂上班的。要不是最近食堂出了事,啥东西都供应不上,成天清汤寡水,半点荤腥都无,厂里工人都怨声载道的,我们何至于到黑市买东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