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启二年,一月十七日。 辽东河西,广宁城。 遮天蔽日的大雪昨天夜里终于停了,今日一早,月余未见的太阳再次露面,积雪融化,水流沿着青色瓦片成串而下,透过窗棂往外看,好似水帘瀑布,日光照射下,煞是好看。 屋内,身着轻甲的王琦低头握了握拳头,再次抬头时候,目光中显露出些许凝重。 三天以前,二十一世纪的王琦因车祸穿越而来,附身在同名同姓的年轻人身上。 王琦,十九岁,山东诸城人,是大明辽东巡抚,右佥都御史王化贞的外甥,领广宁百户武职。 其人父母早亡,又好勇斗狠,除了舅舅王化贞,便没有其他亲人,为便于管教,常年跟随在王化贞左右,名义上为其亲兵,随侍左右,但是王化贞职务繁忙,反而造成其越发骄纵的性格,此次大病乃是因为外出捕猎,被游弋在广宁城外的建州斥候射伤,好不容易逃回城中,弥留之际被后世的王琦附体重生。 躺在床上的几天时间,王琦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现在穿越的现实,但是对于身处的局势,却是越发担忧起来。 王琦前世时候虽然并不喜历史,但是犹记得高中时候戴着厚底眼镜的那位历史老师痛心疾首的一句话: 明亡于崇祯,实亡于万历。 由此可知,夹在万历和崇祯中间的天启朝能是什么好年份? 明朝内部的东林党、阉党、农民军暂且不提,连年的灾荒也按下不表。 单单是建州努尔哈赤就够让人头疼,集聚三十余年的老奴早已羽翼丰满,萨尔浒的大胜,导致其对于自己原来的宗主国大明有了一丝非分之想! 现如今,大明的辽东重镇辽阳和沈阳已经丢了......河西的广宁还会远吗? 王琦可不记得有哪位明末巨佬曾在辽东力挽狂澜的,这个便宜舅舅王化贞能抵什么用? 王琦的脑袋有些痛:大明守护神袁嘟嘟在哪里?明末最后的巨佬孙传庭又在哪里? “琦哥儿,”正在此时,屋外有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老爷让你起床后去后堂书房见他。” 秦二宝,今年十七岁,王府家奴,常年伴王琦左右,忠勇谨慎,气力惊人。 不多时,在秦二宝的陪同下,王琦一身轻甲出现在王化贞的书房外,王琦素爱骑射,故而甲不离身。 虽说王化贞是便宜舅舅,其在历史上名声也不好,先是依附东林党谋求高位,在辽东和辽东经略熊廷弼斗的不亦乐乎,后又为了活命,巴结司礼监大佬魏忠贤,落得身后恶名,但是其对自己这个外甥着实不错。 王琦老老实实的站在书房门口:“王琦拜见舅父。” “进来吧,”屋内,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嘎吱一声,王琦推门而入。 王化贞的书房布置的格外典致幽静,颇有大儒学宗风范。 正在低头写信的辽东巡抚没有抬头,一边飞笔一边开口:“身子养的如何了?” “回舅父大人的话,琦儿自感已经痊愈,有劳舅父惦念,”说完话,王琦双手一拱,对着王化贞轻轻一拜。 “嗯?”手中笔端顿住,王化贞有些疑惑的抬起头,一双深邃眼眸望着自己的外甥,好似有些陌生,一场大病下来,原本混不吝的外甥变得如此懂得礼数了? “还算有些良心,不枉我这做舅舅的一片苦心,”王化贞将手中毛笔置于一旁,背靠黄花梨圈椅。 “这几日躺在病榻上恍若隔世,琦儿自觉已经辜负了双亲,现如今就您一個亲人,怎能再让舅舅劳神费心,往日种种荒唐行为,还望舅父担待,”王琦此言虽然掺假,但是感情确实真切,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前世的父母亲人,眼角顿时有些泛红。 看到王琦的悲痛神色,王化贞好似也想起了自己那早逝的妹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生老病死,世事无常。” 娘亲舅大,王化贞提了提精神,将方才写好的一封信拿起,递给王琦:“目前辽东局势复杂,河西也是危在旦夕,老夫守土有责,你却是无辜,拿着信去京城找首辅大人,看在往日情分上,他会帮你谋个差使......” 王化贞没有儿子,从小养在身边,他已经将王琦看做自己的儿子了。 王琦看着那封明黄色信封,却没有伸手去接。 “舅舅你不是坚守广宁吗?”王琦有些意外,记忆中王化贞和熊廷弼为了是否坚守广宁城,相互攻讦的奏章都能摞起一人高。 当然,两人的斗争夹杂着东林党和齐党、楚党的党争,也有司礼监在其中的推波助澜,其中复杂的利益关系暂时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