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记述者在写他的书时加入了过多神神叨叨的描述,他显然和他说的一样不怎么擅长写书。在他的书中,亚戈·赛维塔里昂和其小队成员,以及我们”
他叹息一声。
“几乎都可以和死者直接交谈,当然,这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因为他的描写方式不太对劲。”
“比如,他记录了一个被我们找到的腐败法官。然后,在审讯的过程中,他了足足三页纸去描述赛维塔是怎么用‘可以通灵般’的眼神盯着那位法官的,又是怎么用‘柔声细语的死者之音’让那个法官自己承认罪行的。”
“他的作品在帝国内卖的很好,我想,这是因为他不经意间满足了人们的愿望。”
科兹摇摇头,表情稍微显得有些无奈。
“我们是个神秘的军团,这些年里几乎没有人直接目击过我们,他揭开了这层神秘的面纱,再加上他记述者的身份”
“于是事情顺理成章。”卡里尔接过话。“有意思,无心之失——怪不得记述者总是抱怨评论家们对他的作品不友好。”
“不。”
“什么?”
“不。”科兹否认道。“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描写的太详细了,父亲。”
再一次,康拉德·科兹刻意为之地顿了顿,周围陷入沉寂,呼啸的风,骸骨平原安静不已。
“他喜欢将一句话扩写成上千个字,喜欢揣测赛维塔里昂的心理活动,以及所有人的心理活动——你知道最要命的地方在哪吗?他通常都猜的很准,几乎从不出错。”
卡里尔点点头。
科兹咧嘴一笑,森白的犬齿咧出嘴唇,竟然莫名其妙地显得有些高兴。
“你在笑?”卡里尔问。
“当然了,我想你还不至于失去视力吧,父亲?”科兹挑起眉,如是反问。“你只是登神而已——哪个神会瞎掉?”
“神话传说中倒也不是没有目盲之神”
“他们又没真的存在过!”
“这可说不准。”
卡里尔抱起双手,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哪怕戴着面具,也并不影响他此刻流露出轻松的情绪。
“谁知道呢,康拉德?蛮荒时代的事,有太多东西可以去讲述了。”
“比如?”
“比如泰拉上曾经有海洋,有很多海洋。还有河流、瀑布”
“这个我知道。”
“森林。”
“我也知道。”
“所以,为何还要问呢,康拉德?”卡里尔探询地看着他。“你在试着延长这场谈话的时间,我看得出你在努力,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
“不,不是这样。”康拉德·科兹说。
他否定、摇头、然后重复——“不,不是这样的,父亲。”
“但是,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尽了,该做的事,也同样如此。”卡里尔温和地劝说。“我们已经走到了最后关头,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你在黑暗中同样做了很多努力,比如你的天赋,你把它用的很好。你提前警告了很多人,这让他们幸免于难——而这些人没有死,那么,就有更多人可被他们拯救。”
“你已经成了英雄,康拉德,不要在这个时候犹豫,不要前功尽弃。你还想要什么呢?”
康拉德·科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紧紧地闭上了嘴,像是在阻止自己说出那个回答。他背在身后的右手紧紧地握住了那把阴影般逸散的狭长利刃,利爪搭在握柄之上,显得紧绷,仿佛正在掌握一个世界的生死。
或者,很多个世界。
于是卡里尔没有再催促。
他们很有默契,这样的沉默早已在他们之间演练无数次了。
而如果有人可以拨动钟表的指针,让它们尽数倒流,让时间回到多年以前,他们便能发现康拉德·科兹是在何时学会适应这种沉默。
那个时候,他只有一个名字,他仅有的伙伴是一群石像鬼——早在那个时候,他就明白,有些事并不是卡里尔不想解释,又或者他懒得开口,只是因为他想说得太多,仅此而已。
卡里尔从来不对他说谎,用他的话来说,这是‘合作伙伴之间理所应当的诚实’。
那么,有关这些事,如果他既不想说谎,又不知道该如何将那些话一一讲明白到了最后,剩下的选项便只剩下一个。
沉默,仅此而已。
就像现在的午夜幽魂,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原因其实很简单。
一来,他不想说谎。二来,他不知道该如将事情讲明白。于是他沉默,他只能沉默,仿佛要以此对抗此处并不存在的时间。
这是一场无法取胜的对决,他无法获胜,因为他无法自私。
他被卡里尔教得太好了。
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知道一直走在正确的路上要付出何等代价,他有勇气去承担这种代价——准确来说,不是勇气,而是理解它的必要性。
必须如此,只能如此,否则便要坐视世界燃烧、毁灭、混沌狂笑着取得最终的大胜。
所以,他嘶嘶作响地开了口。
“坚守原则。”午夜幽魂安静地说。“你教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