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朱元璋整个人都懵得找不到北了。
不是吧?
雄英这个兔崽子,看个鱼鳞黄册罢了,也可看出一个贪官污吏的罪证?
这得多明察秋毫啊?
还有,刘云奇在歙县知县任上,贪了整整十二年,也祸害了百姓整整十二年,咱都没发现……
丢人、丢人呐!
转念一想,他顿觉羞愧的往地洞里钻之余,也忍不住凝眸看向了朱寿,好奇地问:“寿儿!”
“你刚才说,推步聚顶之术?”
“这是个啥玩意?”
朱寿翻了个白眼,撇嘴说道:“老头子,你看你,吃了没读书的亏了吧?”
“此乃咱们泱泱华夏的算术啊!”
“若在西方诸国的眼里,推步聚顶之术则叫三形分割法!”
“也罢,说再多您老也够呛听懂,回头孙儿在格物院开课,您老多去听就是了!”
朱元璋脸色瞬间黑了。
嘿!
他姥姥的,这兔崽子瞧不起咱?
咱是泥腿子出身咋了,不照样当了皇帝?
他顿时摆了摆手,没好气地骂道:“听个屁听,咱听了算术便犯困!”
“有这功夫,咱都不如多批几本奏疏!”
“再说,爷爷给孙子当学生,你是一点也不怕咱没脸去地下见你
皇奶奶是吧?”
“不对!”
说到这,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顺势抬手摸向了鞋底,神色不善地道:“你这孽障,是不是故意忽悠咱,要降咱的辈分?”
见到便宜爷爷的动作,朱寿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赔笑道:“哪能啊?”
“孙儿岂是那等无耻之人?”
“咱们还是来说说刘云奇吧!”
“老头子!”
“您老打算怎么办?”
朱元璋也不含糊,顿时大手一挥,杀气滚滚地道:“还咋办?”
“既有铁证如山之罪……”
“徽州自上到下,全砍个脑袋满地滚!”
“咱再命六部抽调官吏,治政徽州、歙县就是了!”
话音刚落,朱寿嘴角疯狂的抽搐。
啥玩意?
堂堂一个州府之官吏,全要砍杀个精光?
这糟老头子也太弑杀了吧?
咋,一点也不怕多添骂名?
出于护爷心切,他沉吟了几下,忍不住壮足了胆子,开口劝慰道:“老头子!”
“照孙儿来看,没这个必要了吧?”
“一刀砍,您老是痛快省事了,可万一这里头有无辜的官吏呢?”
“回头天下人还不得骂您老治国无方?”
闻言,朱元璋长叹一口气,缓
缓说道:“大孙子!”
“若你换作咱,也就明白咱的苦处了!”
“咱是泥腿子出身,纵是当了皇帝,可会个球的治国治天下啊?”
“二十四年来,咱不过是个老农,整个朝堂就是咱的庄稼地,文武百官就是咱种下去的庄稼!”
“对咱来说,哪个庄稼长得不好,拔掉,重新栽一颗就好了!”
“正因咱觉得咱当不明白这个皇帝,才叫宋濂教你爹读书,教他帝王之道,如今你长大有出息,咱才巴不得你尽早当上太孙!”
“至于歙县之事,那就是一团乱棋,既是乱棋……”
“咱就把棋盘掀了,叫天下百官照咱的规矩下!”
“这回,你可懂咱的心思了?”
一下子,朱寿瞬间沉默了。
是啊!
对于洪武皇帝来说,天下朝堂,如何不是他老人家的庄稼地?
庄稼坏掉、立马拔掉栽新种,不正是老农之道?
当不明白这个皇帝?
糟老头啊糟老头!
您老可知,秦皇、汉武、唐宗、明太祖?
若洪武非明君,后世皇帝算个甚啊?
可很快,他便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一抹坚定之色,断然说道:“老头子!”
“对于歙县之乱,孙儿倒是抱有跟您老不一样的看法!”
“孙儿觉得,朝廷绝不可一刀砍!”
朱元璋一下来了兴趣,笑呵呵地道:“哦?”
“咱的大孙有主见呐!”
“你这娃子打算怎么收拾刘云奇,跟咱说来听听?”
朱寿也不卖关子,振声说道:“老头子!”
“天地法理存!”
“刘云奇是该杀,可要看怎么杀,才可说服天下臣民之心!”
“您老砸棋盘、叫百官照您老的规矩下棋,是可以断了歙县的蝇营狗苟,可您老想过没有,一旦把徽州上下官吏全宰了……”
“徽州之政,谁来治理?”
“人生地不熟,新派去的官吏,理清政务要几年?颁布新政,以至于政通人和要几年?”
“郭恒案、空印案,您老把六部官吏杀个大半,可引来的后遗症,是多少政事堆砌如山,无人梳理?”
“一个政事耽误一年半载,吃亏的是朝廷,也是天下百姓!”
“换而言之,歙县也是一样,把官吏全杀了,地方之政久久耽搁,苦的还不是当地生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