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困在编织的幻梦里,如同沙漠前行的旅人,幻想前方有清泉,便可一直一直走下去。
淡薄的月色与寒雾交织,灯火幽幽,殷九弱的面容看不真切。
“扶清,骗人太累了。”
其实有时候,她回想到当初扶清脸上欲语还休的复杂神情,便猜女人也是累的吧。
只是戴着面具过活,戴久了摘不下来,累死了也摘不下来。
她不想这样,欺骗者才是可悲的。
“你骗了我那次多次,应该比我更有感悟吧你必须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生怕露出马脚破绽,”她指骨屈起,竟有片刻失神,“骗人先骗己,或许你无怨无悔,我却不想用欺骗囚住自己一生。”
“或许你告诉我,你”殷九弱忽然露出古怪但释然的微笑,“你是有苦衷的,这样或许我往后会多想起你一点。”
“我我不知道,”扶清苦笑着摇头,但她想以自己的性子,又能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要欺骗自己深爱的人,“但你可不可以,往后也多想起我一点”
她心知这几百年来,都是她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地找寻连接二人的爱恨缠绵。
其实,她们本是无缘的,不过曾恰好遇见,相伴一时。
什么雪花灯、条草茶冻,都不是她能与殷九弱共赏的。
女人在心里劝解自己,只要殷九弱开心,就算这份开心与自己无关,那也是极好的。
“我并不会想起你,”殷九弱神清目冷,并未作任何修饰。
扶清敛眸,长发娓娓随风,比轻雪更添凋零之感。
魔界的新年六十六年一次,那些高挂的彩带绸缎、金珠吊坠在各处屋脊檐牙随风而荡。
这新年的欢喜气氛倒与凡界有异曲同工之妙,唯独魔界白天的时候人少,大部分人不是外出工作,就是在家修炼。
也并不能见到小摊小贩,杂耍表演之类的,更别说皮影戏,小杂剧之类的。
不远处,传来岁歌与冲忧、阿引,还有其他王妃嬉闹的声音,将荒芜寒意十足的魔界从孤寂中拯救,变得烟火气十足。
是殷九弱会喜欢的气氛,会安心快乐的家。
这才是家吧,有真心的爱侣,有知己的朋友,有嬉笑玩闹的人。
扶清觉得自己应该放心了,有很多人陪着小九,都是能让小九安心睡眠的人。
而自己只会让小九噩梦连连。
她私欲满怀,早就是深渊里的恶鬼了,却久久无法放手,只想将殷九弱拥住,抱得越来越紧才好。
但勉强相拥的结果,只能是自己这个自私的恶鬼,将心爱的人一起拖进更深的无光深渊。
她真的这样希望吗
不,不是的啊。
“那么,你你也好好的吧,”殷九弱的语气不咸不淡,叫人看不出情绪。
镇风楼最高塔的屋脊上,绽开五颜六色的烟花,烟花与烟尘共同绚烂,五光十色的影很快落下,又被那些人远远抛起。
烟花在魔界冰霜与烈焰的天空绽放,岁歌很快又往地上仍了一串鞭炮,其中有一种炮仗在地上乱飞乱炸,直冲殷九弱和扶清这儿来。
那炮竹一边火光四溅,一边尖锐爆鸣。
“那是什么”扶清自然而然地问道,好似殷九弱刚才予她的不是休书,而是情信一般。
“飞地鼠,一种炮竹,”殷九弱也回身看去,声音里不由自主带上笑意,那东西满地乱窜,像是她小时候会喜欢的东西。
听见对方隐含笑意的声线,扶清心底微动,被这跳跃的火光唤醒了久远的记忆。
万年肃穆孤寂的三十六重天,也曾红帘满地,年画、春联,甚至还摆上一个泥塑凡间的灶王爷和两个大胖福娃,笑嘻嘻地看着前面碗里的麦芽糖。
“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同样也是这样跳跃逃窜的火光,她看见年少稚嫩的殷九弱倚靠在梧桐树弯,乌发里簪着一片洁白桐花。
少女笑得狡黠灿烂,一股脑儿扔下好几个东西,火光炸裂,在坐忘域外乱窜,惊起一圈又一圈清气震荡,半金半翠的梧桐叶飘落盘旋。
而殷九弱在树上笑得开怀,还乖乖巧巧地将她也抱上树,一同看着这难得的烟火喧嚣。
“姐姐,我们以后一起去凡世过新年,有更多的烟花看。”
“姐姐,以后我给你缝制新衣”
“姐姐,我新学了一个食谱,条草茶冻,只做给你吃。”
“姐姐,我做了一盏不会灭的雪花灯,你闭关的时候想我了就看看灯。”
原来,在更远的时光里,她们已经相守过那么久,久到记忆变淡变薄。
她现在还紧紧抓住不放手,是不是太贪心了
贪心就该受到惩罚。
可那时,她是怎么想的
一念心动,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