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龛”内,都是一具尸体。
尸体不着片缕,并且都是同一种姿势——朝正前方跪下,双手合十,举于肩上。
是“肩上”,而非“头顶”。因为所有的尸身,两肩上都空空如也,齐颈而断。
墙壁上“龛”的大小完全一致,都是方圆一丈,进深三尺。视线上移,可以看到所有尸身的正上方,接近“龛顶”的位置,悬着一枚头颅。
没有任何绳索,独自浮空,形貌诡异。
所有的头颅,都是睁开双目的姿态,好像和徐振云等“观众”四目相对;同时微微张口,可以看到牙齿。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龛”内,尸体不计其数。
所有的尸身,男子无一例外都是肌肉饱满,犹如铜铸;无论任何一具尸体,都仿佛精美的雕塑,雄浑张力令徐振云莫名想起了大卫雕像。头颅也是目光湛然,仿佛神魂尤在。
而女子的尸身则是浑整细腻,犹如玉雕。尤其是身首分离、上下中空,带来一种特殊的精致感和空疏感,似真似幻。
至于“恐怖”、“血腥”,也完全不存在。
因为哪怕是脖子的断面处,也是完全光滑,平整的犹如光洁的石板。
徐振云平静感受,这里有这许多的尸体,却并无想象的“怨戾之气”。
不知道是被镇压、净化,还是其本来就是如此面貌!
单独看其中任意一“龛”之内,给人的精神冲击都在可堪承受范围之内;但是若走马观花,纵览墙壁,立刻好像所有的“头像”、“身象”立刻放大,填充于目前,层层叠叠。
好像所有的尸身“结合”成一个人;沉重感扑面涌来,心神也立刻为之眩晕。
徐振云突然感慨良多——两种味道,正反相合。
其中一种味道,叫做“追及原始”。
这令徐振云想到了茹毛饮血,想到了最原始的生存和欲望,为食物而生,为求偶而战,以敌酋为殉,以人骨为器……
这是野性的气息。
而另外一种味道,却是“合道而终”。因为眼前的龛中虽尽是遭到处刑之人,但是其精神、意象中别有一种充沛和圆满。
他们事实上并不是“野人”,而是在修炼上极有天资之人。无论功行高低,都有一种参玄相契的味道。
两种理应背离的气质交融,令人五味杂陈。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单凭想象,徐振云绝难想到,在一个“修仙文明”中,会呈现出这样的画风……
刹那之间,徐振云似乎把握到了什么线索,好像见到了这个世界的一丝底色。
但是念头忽闪,又一转而逝。
眼前突然呈现的变化,打乱了徐振云的思绪。
墙壁正南面,那延伸出的“铜棍”近端的正下方土黄地面,忽然渐渐凸起,呈现出流沙滚动的迹象;然后完整现出一人,正是季子澄。
季子澄浑身精赤,身上并无任何绳索捆缚;但他背负双手跪在地上。
可以看到,他目光清明,神情平静;似乎当时神魂中受到的任何禁制之法,都被完全解开;但他的身体虽然疑似是“自由”的,却又难有丝毫动作。
数息之后,季子澄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双目隐然突出;上半身好像被扳了过来,缓缓前倾!
到了目光正视地面、头颅与地齐平的程度,天地间忽然闪过一丝青色的亮光。
横在墙壁上方的“铜棍”,本身如如不动;但是此刻却对着季子澄投射过来一个照影!
在这刹那间,“铜棍”分居墙壁两端的两部分,好像变成明亮的双刃,自中点弯曲,如同剪刀合拢。
亮光一闪而逝;在这一瞬间,徐振云一阵心悸,疑似感受到了天地寂灭。
光华彻底消散的一瞬,季子澄人头跌落,脖颈处的断面上,鲜血喷涌到数丈高。
然后一种极为玄妙的存在,从季子澄的身、首之间汇集成一团,凝练成一个汤圆大小的小圆球,汇入两刃之中。
徐振云身躯猛地一颤!
在这一瞬间,他身体里传来极强的不适感,立刻有一种干呕的冲动。
方才见到这里大量尸身,感到精神上承受压力,徐振云却并没有太大不适,反而有余力探索其中合于道的、独特的“意境”。
但是亲眼看到这似乎并不算太过刺激的行刑画面,他的感知瞬间被强化,悄无声息的就触及了的承受底线。
好像一碗浓汤,原来随意饮用,滋味尚可;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中突然增加了十多倍的味精,其中鲜味超过极限,瞬间就从“尚能承受”变得极为不适。
好在这不适感,对徐振云而言,只是一瞬间。
一呼一吸,立刻恢复正常。
转头一望,牧雪晴、向天问二人都是脸色涨红,嘴唇翕动;而沈莲心三人却是脸色惨白,瞳孔放大,相继缓缓坐倒在地上!
“我的承受能力,比他们要强得多?”
“牧雪晴和向天问在修道上的天资和我十分接近,不至于差距这么大;我承受力如此之强,明显是道心棋盘的作用。这无疑说明,眼前这座‘神武天平’,和这个世界最底层的某些要素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