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护士在护士这个行业里,算得上稀缺物种。在附二医的十名男护士中,甯安最受女性医护工作人员的青睐,院草的位置始终无可撼动。
甯安今年二十四岁,皮肤白皙、相貌清秀,倘若生在古代,定是风度翩翩的公子。他那双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简直像是上天为钢琴家量身定制的。事实上,甯安从小被当做外科医生栽培,这是周围大人对他的期待,而为了回应这份期待,他在完成课业内容的前提下还会找些医学相关的书籍看。
高考时,他发挥出了有史以来的最好状态,成绩好到全国有名的医科大学随便挑的程度。他当时已经填好志愿了,但后来不知为何,偷偷瞒着父母将其改成了护理学。甯安的父母在他收到录取通知书后才得知此事,一怒之下逼其复读或者出国留学,否则断绝关系。甯安拒绝后来到大学勤工俭学,毕业后顺利进入附二医工作。
护理工作远比想象中的劳累,而甯安又负责ICU,每天的辛苦程度可想而知。其实甯安当护士的初衷,并不是负责ICU。或者说,当初他放弃医生转而成为护士的理由,就在这附二医的住院大楼里。
那时候甯安已高考完,带着好消息,来见他那病入膏肓的爷爷最后一面。
甯安的爷爷是最早希望甯安成为医生的人,他说,甯安要是成为了医生,定能助他摆脱顽疾的折磨。甯安深知这只是爷爷的自我安慰,因为他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所以在爷爷临终前一刻,当他握着他的手,叫他将来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时,甯安犹豫了。
若说医好爷爷是他成为医生的目标,可爷爷如今已油尽灯枯,纵使他成为医生也无法起死回生,如此,他还有成为医生的必要吗?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甯安永远错失了回答爷爷的机会。然而甯安也没后悔,因为他本就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报考医科大学,在爷爷死前诚实一次,是他对爷爷的尊敬。
父母还在为爷爷的离去伤心着,甯安默默走出病房。
甯安明白,医者的仁心在于平等地对待患者,将他们视作自己亲人般尽心尽力,即使爷爷去世了,他也可以将未能帮到爷爷的遗憾补偿给其他患者。但甯安不想。他不想带着对爷爷的私心去面对他们,这是对爷爷的不敬,亦是对患者的不敬。因此他觉得,自己不可能成为一名好医生。
甯安来到医院天台,张开双手,头朝下坠落。
凡遇烦恼,甯安喜欢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思考。对于能够掌控风的他而言,不需交通工具的载托,就能任意逃出地心引力的束缚翱翔天际。因此他是全人类中唯一自由的人,也是在整个人类群体中,极其另类的存在。
每当烦恼时,甯安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告诉自己:哪怕你超脱于地心引力,可你身为人,有身为人的烦恼,有身为人的牢笼,已出生于世、受人禁锢的你,哪儿也逃不出去。
可既然逃不走,上天为何又要赐给自己自由飞翔的能力?比起是否成为医生,这个才是始终萦绕在甯安心头,不管怎么想也得不出答案、不论如何不想也回避不了的问题。甯安清楚,若得不出答案,他的心就会一直坠落,坠落到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直至落入深渊,再也飞翔不起来。
他想,若真这么坠落到底,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以死亡来逃避,就像爷爷那样用死亡来逃避将来让自己治好他的承诺一样,以死亡来逃避选择,也是一个选择。
“唰”的一下,窗帘被拉开。他猛地睁开双眼,只见一位蒙着眼罩的女孩一闪而过。甯安顿时一惊,连忙刹住车,飞至女孩面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更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于是停在女孩面前一言不发。女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探出手,在甯安身上摸了摸,随即眉头一展,“果然有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风的声音有些不一样。”女孩笑道,“你现在,是空中飞着吗?”
“嗯。”
“真厉害。”
“厉害吗?”
“当然。因为世上没几个人会飞啊。”
“可就算会飞,也没什么用。”
“为什么?”
“因为我飞不到我想去的地方。”
“为什么飞不到?”
“我不知道我能飞到哪里。”
“不是你不知道,而是你没找过吧?”
甯安倏地一愣。
由于半天没得到回复,女孩问:“怎么了?”
“我想,你是对的。”
“你从没找过你想飞去的地方?”
“嗯。我一直觉得老天给我飞行的能力,是为了惩罚我。”
在甯安看来,亲情、爱情、友情,道德、法律、秩序,这些都是束缚人的枷锁,生而为人,就要背负这些枷锁。即使是野蛮落后的原始社会,既已出生在这个星球上,便哪里也逃不走。换言之,他的能力不仅没带给他自由,反而还让他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