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轮本以为史佩均会将他当成偷窥狂,从而避而远之,讵料他居然主动问他要不要进屋坐一坐。于是他便恭敬不如从命,点头答应了。
史佩均房里的东西清一色与画画有关,四面的墙壁上挂满了他的画作,不是水彩就是素描,有宁静美丽的山水风景画,也有灯红酒绿的城市夜景图,还有和玉笙的各种肖像画;桌上散着他与和玉笙外出采风时拍的照片,黑色的电子手绘板旁静静地沉睡着他用捡来的死蝴蝶做成的标本。胡一轮环视了下这间弥漫着浓浓的颜料气味的房间,问:“这些都是你画的?”
史佩均不紧不慢地在他的画架前坐定,往调色板上挤了些颜料,调好颜色,一面拿画笔给他未完成的星空图润色加工,一面答道:“我不像你一样受上级待见,每天除了洗漱吃饭、帮玉笙做家务外,就是坐在画板前画画了。”
尽管对方说得不动声色,但不知为何,胡一轮觉得“受上级待见”这五字听上去充满了讽刺意味。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史佩均瞟了眼胡一轮的黑眼圈,“憋了一整晚,辛苦你了。”
开门见山,胡一轮求之不得,遂毫不客气地说:“你和甯安在调查我吧?”
“哦,终于不装傻啦?”史佩均惊讶地一挑眉,随即又毫不含糊地回道:“是的,我们在调查你,胡一轮。”
听到“胡一轮”三字,胡一轮顿时脸色一沉:“你们调查到何种程度了?”
“能找的人,能去的地方,我们都已经找过去过了。”史佩均明人不说暗话,“所以现阶段应该不会有什么行动了。”
“也就是说,我的底细,你们全知道了?”
“差不多吧。虽然对于你这个人,就算不做这些额外调查,我也一清二楚。”
这句话让胡一轮莫名一阵不爽,“为什么甯安会帮你调查?”
史佩均的视线在画纸和调色板上来回跳动,两点一线,完全没有正眼瞧来客的打算。他用笔蘸蘸水彩,给星空渲染上了一抹梦幻般的紫色,“你一大清早的过来找我,真是为了问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吗?”
“你什么意思?”
“应该不是吧?”史佩均自问自答:“是为了跟我和解,对吧?”
胡一轮脸上尽是冰冷的怒气,他咬了咬牙,没吭声。
“既然想跟我和解,怎么也得拿出相应的态度吧?”
“你想怎样?”
“我说,你就这么害怕你的过去暴露吗?”史佩均提出了他耿耿于怀的问题,“为了深藏原本的怪物面目,甚至不惜来求我跟你和解?”
尽管这个“求”字有待商榷,但胡一轮的确害怕他的过去被揭开。“难道你希望和玉笙知道你总共杀了多少人吗?”
史佩均的右手忽然一顿,唯美的星空立时多出了突兀的一小块浓紫。他不慌不忙地用笔晕开颜色比较浓的区域,再稍稍修补几笔,使其自然而和谐地融入了整片夜空之中。“也对,你现在的一切固然建立在已故的好友之上,但毕竟是部门赐予你的。一旦经营失败,恐怕会被当成无用的垃圾舍弃掉吧?”
随着“哐啷”一声,画架倒在了地上,散落的画笔和调色盘亦将绚烂的星空图染上了花花绿绿的一片“彩虹”。史佩均泰然自若地面对用力揪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凳子上拎起来的胡一轮,笑了一下,
“我虽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但也没有坏心肠到用精神伤害击溃他人的地步。所以你尽管安心好了,我是不会把你的事到处宣扬,或是拿来威胁你的。毕竟,你根本没有特意毁掉的价值。”
胡一轮横眉怒目,举起的右拳经过片刻的踟蹰,终究是缓缓放下了。
史佩均冷漠地推开对方,抚了抚被扯皱的领子,“不过,你如果真不想让过去暴露的话,何不干脆消灭掉所有隐患?”
“消灭……隐患?”
“我所犯下的罪孽都已记录在案,不是想勾销就能勾销的。但你不同。你有改变一切的能力,只要你愿意,不可能也能成为可能。如果你真想雪藏你的过去,与其无济于事地封人口舌,直接让人无迹可寻,不是更为方便且保险吗?”
胡一轮逐渐瞪大了双眼:“你是指……”
“潘颖正可谓最希望你不得好死之人。明明其他人都无法和她沟通,可轮到我们时,她就马上恢复了精神,还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你当年的‘光荣历史’,巴不得我们将你就地正法。”史佩均打量着胡一轮,以恶魔般的低沉声音挑唆道:“那样的母亲,留着不仅没用,反而还是个祸害。她若是死了,就没人知道你幼时的黑历史,你也能为摆脱一个负担而轻松不少,难道不是吗?”
“你……你这个疯子!”
胡一轮吼完,大力地撞了史佩均一下,头也不回地跑走了。史佩均看了看沾满了颜料的双手和睡衣,轻哼一声,嘴角勾起一道邪恶的笑容,转手接通手机来电——
“你对他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