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杨拿来毛巾,为洗完热水澡的周末擦拭起了头发。他一边擦,一边讲述了他和周立军的过往。尽管他的描述不带半个修饰词,从头到尾都是“我说”“他说”“后来”“然后”“我就”“他就”,若是用文字记录下来,足以与小学生的流水账日记相媲美,但从周末还是这段枯燥却不失条理的长篇叙述中,或多或少地了解了她那素未谋面的父亲,特别是他和她母亲的甜蜜蜜的爱情,听得她好想穿越到过去,亲眼看看他们第一次亲吻的场景,亲耳听听那份即使分隔两地、也能顺着电话线完美传达的心意——其实这些陈年往事,她更希望由她的父母亲口叙说。
这是三年来,施杨第一次同周末促膝长谈,虽然至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说,但他真心觉得,这能成为与周末改善关系的契机。周末沉默了会儿,问:“那天之后,爸爸就去盖亚之光了?”
“嗯。”回答前,施杨迟疑了一秒,因为接下去的故事,就没那么轻松了。
周立军在商场执行任务时公然违抗长官命令,按强制队里的规定,本是该被革职的。可上头念在他也是一时冲动才做了傻事,便打算给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潜入盖亚之光,调查“盖亚”的真相。
盖亚之光表面上光鲜亮丽、威震四方,实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无组织无纪律,宛若一盘散沙,一冲即散。不仅如此,周立军还发现他们之所以成立盖亚之光,一来是为了抱团取暖,二来是为了寻找带领他们改变被部门打压、被周围人排挤的现状的领导者,或者说,用以逃避现实的借口和心灵支撑。
自从“盖亚”被推上组织的“王座”上后,盖亚之光就开始召集纵使忽然从世上消失、也无人过问的流浪者、乞丐,把他们带到基地内,接受“盖亚”的“洗礼”,使他们脱胎换骨、获得全新的人生。但可惜的是,连着三个月,在周立军到来前,没人活下来。
目睹了前人痛苦死亡的全过程后,周立军恍然大悟——这次任务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屁的戴罪立功的机会,而是让他去送死!可那时,他已深入敌方内部,没带武器,任凭身体素质再强,也不可能单靠赤手空拳杀出重围,于是只能咬紧牙关,默默忍受了那几乎决定了他剩余人生走向的一次碰触。然后,奇迹发生了。
即便接受了“盖亚”的细胞,周立军的身体非但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或异常,甚至还能将他新获得的控磁能力运用自如,远远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接着,他便被盖亚之光全体上下奉为了新世界的乌拉诺斯,日日接受“信徒”们的朝拜。看着他们虔诚地对自己磕头跪拜的样子,周立军忽然发现,原来疯狂的,不仅是部门。
“我们组织的实际情况,和外面的传言大相径庭吧?”
某天等前来朝拜组织的成员退下后,“盖亚”突然问侍立在旁的周立军道。
“盖亚”原名叫霍诗雨,仅是个刚刚成年的女孩,清秀的面容未脱天真的稚气,黯然的双眼总是带着股远超她年龄的沉重的悲伤之情。周立军点了点头,“嗯,完全不一样。”
霍诗雨苦笑了一下:“我就说不要取那么夸张的口号,可他们偏不听,说什么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看扁。但事实上,他们的确没说错,否则,我们如何能平安无事那么多年?”
周立军想了想,问:“你们其实根本就没想凌驾于凡人之上吧?”
霍诗雨忍不住笑了出来,然而下一秒,她的眸子便晕开了一抹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哀伤,“超能力,照常理来说,应是人人羡慕的天赋,开启成功人生的钥匙。可现实却是,我们的超能力不但没给我们带来任何的优越感,还让我们遭到了社会的排斥和抛弃。我们是社会的失败者,是人生的失败者。我们为我们的异类身份而自卑,没人比我们更痛恨异类这一存在。我们每天聚在一起,也只是为了相互舔舐伤口,聊以自/慰罢了,根本成不了什么大事。”
说罢,她抬头看向周立军,“当然,这对周明军你来说,一定很难理解吧。”
周明军是周立军潜入盖亚之光时,所使用的化名。
“为什么说我理解不了?”
“因为你的眼睛和我们的不同。你的眼睛,尚有光芒闪耀。”
“我的眼睛不是灯。”
周立军是个糙汉子,听不懂文艺的东西。霍诗雨笑了一下,觉得这样的他很是可爱。
“如果你们聚到一起只是为了相互安慰的话,为什么还要害死那么多人?”
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霍诗雨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因为我们想求得理解。”
“……求得理解?”
“相同的痛苦能让人感同身受。我们因为超能力而被社会遗弃,所以,只有让他们知道身为异类的滋味,相互理解才有可能。”
周立军不以为然:“你们这样跟自己杀人犯法,然后拉无辜的人下水,有什么两样?到头来,你们也不过只是在发泄自己的私恨。”
霍诗雨无以否认。她明白,她的说辞只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