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史佩均再次来到了裴井然的家。
经过昨晚,史佩均坚定了与和玉笙在一起的决心。他决定,哪怕前方有再大再可怕的路障阻碍他们,也决不松开和玉笙的手——他这次来,是为了向裴井然做最后的摊牌。他虽已做好了三顾茅庐的准备,但出人意料的是,门铃才响了一下,裴井然就爽快地开了门,尽管他开门时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裴井然屋内的布置与昨晚如出一辙,乍眼看去,似乎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不知为何,史佩均背后蹿起一股凉意,总觉得有几分不可名状地诡异飘散于这片寂静空间之中,或许是这间房子窗帘紧闭、格外昏暗的缘故吧。他缓缓走进客厅,看着十分疲惫地跌入沙发的裴井然和横七竖八于茶几上的空酒瓶,沉默了会儿,道:“我是绝不会退出的。”
裴井然:“……”
“玉笙让我明白,我这辈子可以坠入万丈深渊,也可以烂在淤泥潭里永不见天日,但唯独不能少了他。如果你真要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对付我,那我也会采取相应的措施。好心劝你一句,我和史家早已断绝了关系。让我站在这里的,是一股你绝对反抗不了的势力,千万不要不自量力地引火自焚。”
史佩均说完,静静地看着裴井然,见其宛若一个木头人般坐于原地,便没再表示什么,转身向玄关走去。可他才刚走出两步,就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快速逼近,直冲他所在的方向而来。虽然他马上反应了过来,但无奈对方的动作更快一些、力道也更大一些,成功把一个注射器猛地扎入了他的后颈。
史佩均浑身一颤,反手一推,随之无力地朝左后方踉跄几步,侧身倒向了旁边的柜台,而他那急于抓住什么的左手顺势扫过整齐陈列着的奖杯,引得一片哐啷咕咚响。裴井然看着在药物的作用下,难受得蜷缩起身子的史佩均,后知后觉地瞄了一眼手中的空注射器,惊恐地往后蹭了几下。而后,他像是打开了某些绝不能打开的开关一样,表情一变,顿时狰狞地大笑起来:“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史佩均的视线无法聚焦,眼前的景象忽的一下拉近又忽的一下退远,一下子被挤压成一个凹面,一下子又被扭成了一个漩涡。他使劲摇摇头,以驱散嗡嗡作响的耳鸣声,然后抓住柜台的台沿,还没完全站起来就两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你对我……做了什么……”
“管它是什么,反正只要能让你现出原形就行!”
话音刚落,裴井然就气冲冲地大步上前,揪起史佩均的衣领,一边对他又打又砸,一边又红着双眼,喋喋不休地质问起他究竟耍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使和玉笙对他惟命是从。史佩均冷汗连连,浑身哆嗦,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但这并不阻碍某些沉睡于他身体深处的不安分的因素开始本能地躁动并膨胀起来。而当裴井然终于察觉过来时,一只形似章鱼、却有六张长着尖牙利齿的大嘴的畸形体就要从他背上长出的肉疮中破皮而出!
裴井然活像见了鬼似的连忙松开史佩均,手脚并用、连滚带爬,还没爬出几米,就被尚未完全出世的畸形体用首先伸出的一根触手绑住了右脚腕并迅速往回拉,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裴井然面如土色、涕泗滂沱,一面凄声叫“妈”喊“娘”,一面死命地刮蹭地砖,两腿又踢又踹,全然没意识到他的每一次挣扎都会经由触手传递到畸形体身上,从而起到了将畸形体拽离肉疮,即加速它出世的反效果。畸形体每与肉疮分离一毫,史佩均就要承受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疼得他青筋暴起、表情扭曲、接连抽气,连借助哭喊发泄的力气都没有了。可纵使如此,他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如今的史佩均虽能自主控制畸形体的生长与否,但在其负面情绪达到顶峰,如面临死亡威胁时,便会脱离意识的轨道失控暴走。换言之,他的负面情绪是畸形体最佳的生长养料。尽管此次爆发与那针药剂有密不可分的关联,可史佩均明白,他是唯一能救下裴井然的人,于是咬紧牙关,努力吸气调整情绪——说实话,裴井然这种人渣是死是活,史佩均根本毫无所谓,他之所以不想他死,全因为和玉笙。
他不想用沾满鲜血和罪恶的双手,玷污世间最美最好的和玉笙。
慢慢的,宛若听到了主人的感召似的,章鱼畸形体缓慢地松开裴井然,收回触手,逐渐沉到了肉疮的皮囊之下。而裴井然却仍处于屎尿不受控的崩溃状态,疯狂地对空气又蹬又踩,好半晌后才讷讷地停下来,翻过身,瞪着虚脱的史佩均,惊魂未定又没头没脑地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方才那怪物是从他体内爬出来的,不禁尖叫一声,惊慌失措地夺门而出。而被只身留下的史佩均终是抵抗不过灌了铅似的沉重眼皮,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若干分钟前,和玉笙被冷不防响起的一声吓得险些魂不附体。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监护器的警铃,难免瞬间愣住了。而后,他才在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的注视下,做贼心虚地冲了出去——监护器的显示屏上,代表史佩均的生命体征的那一格信号直线下降,眨眼间就降到了濒危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