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卉恨透了罗琦,是那种巴不得将其千刀万剐,诅咒她从未出生的那种恨。
曾经,罗卉不止一次地盼望这个在妈妈肚子里一动一踢的小生命早点出生,将她抱在怀里,听她哭听她笑,捏戳她那胖乎乎又可爱的小手和脚丫,用被她啃咬得不成样子的摇铃逗她,让她一边咿咿呀呀地叫唤,一边追着自己满屋子乱爬。然而这一切,始终仅是停留在幻想而已。爸爸死了,妈妈也在一个礼拜之后没了。
“……罗琦。这是你妹妹的名字。”临终前,罗母一手环着在床头安稳睡着的罗琦,另一手握住坐在床边的罗卉的手,气若游丝道,“妈妈知道这很残忍,对于你来说也太过沉重,但妈妈走后,琦琦就交给你了。”
罗卉知道不该说出这两个字,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说:“不要。”
罗母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回答,反应并不大,顿了顿,道:“以后,你在这世上就是一个人了,琦琦是你妹妹,是唯一与你最亲的人,将来若出了什么事,你们两个之间也好相互扶持照料……”
“妈妈,你恨吗?”
罗母怔了一下,眼睛略略睁大,十分惊讶于自己年幼的大女儿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沉默片刻,以细不可闻却充满慈爱的声音说:“我不恨。”
一句“我不恨”,成了罗母最后的遗言。罗卉咬紧微微颤抖的嘴唇,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脸颊。而后,仿佛感应到什么的罗琦从睡梦中惊醒,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罗卉知道母亲在撒谎。她若真不恨,不会偷偷把肚子饿的罗琦晾在一边,自顾自低头捂面而泣;她若真不恨,不会在得知父亲的死讯后大病不起、无药可医;她若真不恨,根本不会在自己问出“你恨吗”,马上明白恨的对象为谁。
妈妈,你在骗我。
……为什么要骗我?
罗卉想着,不断战栗的双手不知何时,掐住了罗琦的柔软脖子。
婴儿的脖子很短,短到充满脂肪垫的脸颊下面就是弱小的肩膀,故而罗卉仅是虚拢着罗琦的颈侧,并没有用力。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朝自己伸出小手、“咯咯”笑起来的罗琦,一咬牙、心一横,用力抽回手,甩过了头。
罗卉并非不知道明明只要掐下去,以后的日子就能轻松许多,也并非原谅了罗琦,每松一次手,她对她的恨意就深一分,她只不过想起了罗母的遗言——“将来若出了什么事,你们两个之间也好相互扶持照料”。
罗卉想通了。反正所谓的家庭亲情,所谓的血浓于水,不过人们为了让下一代理所应当地承担起赡养义务,所矫揉粉饰出来的借口而已。既然自己因罗琦失去了一切,那就从她身上讨回好了,一分一毫,全部加倍讨还。于是她每天给罗琦换纸尿布、半夜准点起来泡奶,偶尔吐奶时,还一边憋气一边清洗酸臭的衣物。这种看似无微不至的照顾仅限于在罗琦需要什么的时候带着需要的东西过来,像一台执行指令的机器,一举一动之间毫无情感可言,就算罗琦在牙牙学语时嗫嚅出模糊不清的“姐姐”、在蹒跚学步时因狠栽了一个跟头而哇哇大哭,她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很快,罗琦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而罗卉亦开始处心积虑地索取回报。
罗卉埋掉了父母的遗物,唯独保留了一张他们三人的合照,将其夹在小时候的日记本里,她故意不在罗琦面前提起父母的事,等其自然察觉到不对并提出疑问时,冷冷丢下一句“我们没有爸妈”,再“偷偷”拿出照片黯然神伤。她承认自己烧掉日记本和照片的行为实属作秀——但另一方面也的确认为罗琦没资格知道有关父母的任何事,也无法否认自己学坏的背后,除了经济因素外,还隐藏着拖她下水的深深恶意。她喜欢罗琦三番五次前来,低声下气地求自己改邪归正;也喜欢罗琦如丧家犬般离去,再默默无闻地为自己收拾烂摊子。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为了她而废了自己的一生,毕竟她不值得。于是罗卉偷了那条镶着大钻石的项链,再让罗琦帮自己还回去,作为第一阶段回报索取的落幕。
罗卉从小就渴望成为一名汉服设计师。她最大的梦想就是穿上亲自设计制作的汉服,找一处美丽的风景,拍一本纪念性写真集。她知道罗琦对汉服的兴趣不亚于自己,却故意向她甩出设计学校招生的广告纸——你是我的奴隶,向我报答养育之恩的奴隶,为此你必须抹杀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时间、你的自由、你的梦想;你这一生只能为我延续,你的人生没有你,只有我——每晚听到做完兼职的罗琦在黑灯瞎火之中,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屋的声音,罗卉就在心里这样说一遍。
罗卉的确是因为和上司闹了矛盾而辞职,她之所以对罗琦提及开店计划,一是因为她确有此意,二是为了试探罗琦的反应。罗琦彼时只略显为难地低着头,一声不吭,却不想几天后拿出了一袋就算放到现在也无疑是一笔巨款的钱。罗卉先是惊讶得愣住了,随即一股莫名的失望与怨愤取而代之,险些让她当即把这些钱全部倒在地上疯狂踩踏起来。她脸一阵青一阵白地抄起装着钱的旅行包,再一言不发地冷漠离去。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