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四轮马车在雨中的巴黎街道上狂奔,艾潘妮把马控制在警方允许的最大速度上,幸好坏天气让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可以顺畅地奔行赶路。
“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能赶上他们吗?”
艾潘妮紧握着缰绳,小小的驾驶座车篷并不能完全遮风避雨,雨水已经把她的裙摆打湿,贴在了脚踝上。伽弗洛什坐在她旁边,手指前方,肯定地说道:“我能肯定,我眼看着他们搭上出租马车,还是罗斯柴尔德的,那个小姐看见我后,从车窗扔出信给我的。”
“你还能认出那辆车吗?”
“当然能,我记得车牌:是 601 号!”
“干得漂亮,我的小兄弟!”艾潘妮赞许地喊了一声,然后继续驱赶马匹,穿过巴黎又长又曲折的街道,一路追到了比卢森堡公园更南更远的地方。几乎在城市的边缘,砖石建筑逐渐稀少,广阔的农田在眼前展开的地方,艾潘妮终于看到了那辆黑色的出租马车,并加速上去与之并行,在车夫惊异的目光中对着车窗放声大喊。
“伯父!等等!请听我说几句!!!”
艾潘妮嘹亮嘶哑的呐喊在雨地里回响,并不如沙威雷霆般的声音那么有威慑力,但也如一阵夏夜的暴风,掀开了马车的窗帘,露出冉阿让震惊的脸。
两辆马车相继减速,并排停在了空旷的道路一侧。艾潘妮的驾驶座正对着对面的车厢,戴礼帽的老人打开车门,用半惊讶半埋怨的语气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今天结婚吗?婚礼怎么办?!”
“婚礼不会有事的,我追到这儿是因为……”艾潘妮把缰绳挂在驾驶座前的钩子上,转身冲着对面喊道:“我不能就这样失去您!”
冉阿让的嘴角抽了一下,深蓝色的眼睛如同幽深的湖水般泛起丝丝亮光,伸手拉了一下帽檐,却沉默着没有回应。
栗发女人见他没有反应,也就接着大声连续说起来:“我知道您对我的失望和气愤,您气我让马吕斯联系上了珂赛特,这我没得辩解,但是为他私闯民宅打开方便之门,以及引沙威到您家这些事,我对上帝发誓我绝没有这么做!”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冉阿让的声音低沉又痛苦,眼睛看着车厢的另一边窗户,避开了艾潘妮的眼神:“结果是一样的!”
“我知道您所有的愤怒,这一切都是源自于您对珂赛特的保护和关爱,但我想请您理解一件事!”
艾潘妮逐渐镇定下来,琥珀色的眼睛坚定地看着须发全白的老人,即使他根本没有看她:“伯父,我们没法选择爱情,是爱情选择了我们——就像我没法阻止我自己爱上沙威一样,珂赛特和马吕斯也无法阻止他们之间的爱情。我理解您的恐惧和顾虑,您害怕马吕斯会伤害珂赛特,更怕会因此彻底失去珂赛特的爱……”
“不,你根本不理解。”冉阿让终于转回头来,四周遍布皱纹的深蓝色眼眸里满是苦痛和焦灼:“你没有受过我的苦,没有体会过彻骨的孤独,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明白,真的明白。”栗发女人的声音忽然柔和起来,雨水从她头上的花冠滴落,给花朵嵌上了无数珍珠:“我也曾经深爱一个人,却得不到半点回报。我做尽了一切能做的事,甚至为他而死!可他的眼里心里丝毫没有我的位置……所以我能明白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冉阿让看着她的眼神增加了名为惊讶的情绪,但他只张了张嘴,并没有吐出任何言语,而是听着艾潘妮继续诉说。
“请您想想,硬把一对倾心相爱的情侣拆开,会是多么残忍的事情!他们的心都会破碎,生活蒙上阴影,这种伤痛是任何人都不会想要经历的!”她说着说着,声音里开始带上一点哽咽:“您当年看着我一天天被绝望吞噬而萎靡不振,尚且忧心忡忡,还因此找沙威谈话想帮我们缓和关系。而今天您就忍心看着珂赛特,因为和所爱分离心碎而死吗?!”
“你在说什么?”冉阿让皱起眉头,看看车厢里边,又看看对面的艾潘妮:“你是指珂赛特她……?”
“珂赛特!我知道你在听!”艾潘妮冲着车厢深处大喊:“这终究是你自己的事,理应由你亲口向伯父表达!”
对面马车车厢里开始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压抑而悲哀。艾潘妮等了一会,发现那姑娘光是在哭,完全不敢说话,于是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冲着车厢里继续喊到:“既然你不肯为自己说话,那就由我帮你说!”
说完,艾潘妮当场拆开信封,掏出小小的信纸,清了清嗓子大声念起了上边的内容:
“亲爱的马吕斯:父亲要带我去英国定居,他反对你和我的事情。我永远铭记与你的誓言,纵然我无法违背父亲的命令,也不可能辜负他对我的爱,但我会在陪伴他老人家过世后,就结束自己的生命——要知道没有你的世界,我一天都呆不下去!马吕斯,我的心永远与你同在,即使将来我已然消逝,也会化为微风吹拂在你的身旁。”
车厢里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语调变形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