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日出时间越来越近,巴黎已经苏醒,但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有军队偶尔的喊话劝降声回荡在街垒所在的三条街道上。起义者们被遗弃的命运已经昭然若揭,可人人脸上都镇定自若,充满了从容赴死的神态。
白发老人和戴帽子青年一前一后走进酒店大厅,几个人正忙着把剩下的 5 个重伤员往酒店厨房里抬,一部分人在大厅通往二楼的楼梯上跑来跑去,将酒店门口的铺路石搬上二楼和阁楼,垒起来堵住一半窗口当工事。在弗以伊的精细指挥下,整个科林斯酒店逐渐开始变成了一座堡垒。马吕斯头昏脑涨地跟着瞎忙,他甚至至今都没有认真看过大厅里那个俘虏,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大厅里并没有人给老人和瘦小的青年分配任务,他们俩小心地躲过忙碌的人群,走到长桌附近坐了下来,正处于桌上人灰色的视线范围内。那长相粗犷的大个子紧盯着老人看了一会,镇定自若地垂下眼皮,缓缓地小声说了句:“原来是你,真是毫不令人惊讶。”
“他看起来精神挺好的。”冉阿让指着桌上的沙威,转头对搂着□□的艾潘妮说:“我猜是因为你也在这里的原因?”
“也许吧。”艾潘妮拉了拉帽檐,遮住脸上有点害羞的神色:“但也可能是因为,我之前给他塞了半个闪电泡芙和几个黄油饼干。”
“上次我们三个坐在一起说话,好像还是在市长官邸里,讨论你们婚事的时候。”冉阿让耸耸肩,转头四处观望了一下,拍拍栗发女人的肩膀:“一晃这么多年了,真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坐在一起。”
“显而易见,这世界真奇妙。”沙威忽然也加入了对话,冲着冉阿让发出了高傲的嘲讽:“只是猎人和猎物互换了位置,你一定很开心。”
“你可住嘴吧!”艾潘妮发出愤怒的嘶嘶声,扬起下巴冲冉阿让点了一下:“伯父是为你我而来的,你不能这么说他!”
“是吗?只怕是来报仇雪恨的。”虽然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上,沙威的傲慢却没有丝毫减少,他甚至没有再正眼看过冉阿让的脸:“毕竟现在拿着枪的是他。”
艾潘妮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冉阿让按住了:“没事亲爱的,我们现在更应该好好想想,之后该怎么办?”
显然这个问题是横亘在艾潘妮心头的大山,在她和老人的窃窃私语中,冉阿让提出了好几种可能的脱身方法,又都在两人的推演中被否定,甚至有两次的否定意见来自桌上的沙威:“虽然行不通,但真不愧是越狱惯犯,对违法乱纪的手段熟稔的很呐!”
艾潘妮的眼睛快要翻到天上,冉阿让却仅仅是笑着摇摇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时间很快过去,在一老一少还没商量出任何结果时,军队就开始行动了。
对方似乎出动了数量不太多的炮兵,因为一轮炮击的强度没有真正战争中那么大,但对于靠建筑垃圾堆起的街垒而言,破坏力已经足够。柯林斯酒店的天花板都在炮击时簇簇作响,陈年老灰纷纷坠落,让大厅里的人集体咳嗽起来。
安灼拉大叫着,命令每个人坚守自己的位置。冉阿让提起□□和弹匣就往外走,艾潘妮抓住他的袖子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跟您一起去。”
冉阿让还没回答,长桌上先传来沙威的声音,幸亏这时所有起义者都已经冲出大门或上了二楼,否则一定会被发觉:“不行!你不能出去!”
艾潘妮没搭理背后的声音,继续向老人请求:“我能帮您掩护射击,我用枪的技术是您教的,您知道!”
“……实际上我也是反对的。”冉阿让深深地看着艾潘妮的的眼睛,摇了摇头:“你知道战场意味着什么吗?”
艾潘妮用力点着头,在她背后,沙威的声音开始带上焦急和恐慌的色彩:“不准去!艾潘妮!你会受伤的——混蛋,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让她出这个门!”
沙威的后半句是对谁说的,已经不言而喻,但冉阿让却抹了把脸,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也想直接给你下禁令……但你这孩子,从来就不会乖乖听任何人的话——跟紧我,不准离开我身边!”
说完,老人和青年扛着枪向门口走去,背后响着某位督察气急败坏的怒吼:“冉阿让!你这个无耻的老混蛋!你不能让她去送死!你他妈的——”可惜的是,粗野沙哑的吼叫声被隆隆炮声和密集的枪支射击声掩盖,就连转身离开的人们都没能听清。
“我觉得某位先生现在对我更加恨之入骨,”冉阿让弯着腰走向街垒的射击口,艾潘妮保持同样的动作紧随其后:“要是没有绳子,他一定会直接跳起来掐死我。”
艾潘妮背靠着一座界碑跪坐在地,将老人的弹匣打开放在身边,拉开自己的枪栓,苦笑了一下回答道:“我相信他干得出来。”
大炮之前把街垒轰出一个缺口,之后的炮弹由此进入,碎片一次就杀死了两个人,杀伤三个。安灼拉狠下心射杀了炮手,造成炮兵们的混乱,争取了一点时间。
“在缺口处得放上一个床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