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推开沉香给自己输送真气的手，让他快去劈山救母。至于他自己……
十几岁那年家破门衰，穷途末路之际唯有月光柔柔披在他身上，照亮所有黑暗。
如今的月光，能否依然，为我披拂。
会的，她会来的。
他的奇迹从来不会叫他失望。
杨戬伸手去够月光，面上有心虚一闪而过，自卑与不安紧随攀上。缩回手的当口被嫦娥拉了个正着。嫦娥提泪涟涟，叫沉香赶紧劈山救母，他舅舅有她在不必担忧。
“为何不说！为何什么都不说……”
说了，他还怎么看月为自己奔来。
只为心上人，不是故友之子，也不是好友之兄。
杨戬伸手去碰她的面颊：“月光真美啊。”
气息奄奄没能盖住他如获大赦的语气，嫦娥颤抖着搭上他的腕脉：“今夜的月光为你而亮。”
哭了一场倒是心思通明，神台清净，生死攸关之时方知情为何物，本以为奔月千年，尘缘覆灭，心身都被天庭和时光镀上层层坚冰，谁知有人极烈如火，早将寒冰尽数化开，还她那些失去的七情六欲，人性情爱。
九万里广寒之上，离喜乐人间那样遥远，月宫神女看遍王朝更替，斗转星移，她是孑然一身飘零久的落寞旁观者。
但尘缘散尽又如何，有人叩响宫门，倔强执拗，不知放弃为何物，要送她山河万里，要许她人世千秋。
他是连接她和尘世的那座桥。
不止疼爱，不止敬佩，怜惜和自愧像是蓬勃生长的藤蔓，经了冰水的滋养，生出许多让人欢喜的花来，足以让她打破原则反下天去，管他劳什子天条清规。
女子对异性疼爱，敬佩都不打紧，要紧的是这两者中孕育出怜惜和愧疚，让清醒理智的人失态失控，被情绪感性所驱。
那一定是跌了，栽了，沦陷了。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嫦娥挥手引来月华，抱着杨戬乘月光而上，栽就栽了吧，像凡人就像凡人吧。
谁让是他呢。
杨戬睁眼，广寒宫的摆设经年未变，他躺在年少时躺过的床上，宛若刚从一场梦中苏醒。
“元神可还有异？”
“你要是有个好歹……”
嫦娥亲自守在床边，衣不解带地看顾杨戬，他一醒来，就能看见她。
“我…”
“三圣母救出来了，新天条也出世了，你无需担心。”
杨戬却摇头，他想问的不是这些，玉帝王母不会真的对三圣母下手，新天条出世也早在他计划之中。
他目光灼灼，像是没长大的孩子，又像是十六岁的少年，还像三千余岁的二郎真君。
不，不是像，而是他几千年看她的目光，从来没变过。
专注温柔，撒满了银河星辉，堆满了春光桃瓣，是世间最清白，也最不清白的情意。
“我当年教你收余恨，且自新，改性情。”
“而你用半生，教会我爱。”
她的目光也软下来，温润的光肆意流淌，应该和他看她是一样。
他想，这回她看的总算是如意的君郎。
大事已成，如释重负，杨戬终于把情绪露给人看，孩子般玩笑道：“这下我也是诛九日，改天条，天地间一等一的大英雄了。”
——重音却不在“改天条”全落在“诛九日”。
嫦娥顿觉自己白担心一场，抬手就要戳这幼稚鬼的额头，杨戬抓住向他打来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嫦娥无奈叹气，却并未挣脱，郑重回他：“你本就是独一无二的盖世英雄。”另只手去探他腕脉。
从见着你在玉树下练武开始，我就知道你定会是胸有丘壑，腹有乾坤的英雄。
杨戬看着嫦娥缓缓靠近，想起来很多年前他发高热，迷迷糊糊看见神女低头，仿佛要亲吻他的额首。
他突然发力，稳稳接住失衡的仙子，这一次神女在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