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里刚刚经历了管理者更迭,哪怕特莉丝祭司长在决意卸任请辞之前,已经不动声色地为离开的事情而准备了不短的时间,神庙里也还是有不少后续工作需要尽快被交接妥当。
去世的赫普特祭司长需要被进行妥善的安葬、新的神庙负责人也需要从特莉丝祭司长这里接过各项事务、被空出的那些位置则更是需要挑选合适的、能够胜任的代替者,再加上在神庙成员死亡之后就必须要去准备好的撒卡巴迪葬仪……
真正看到有人去世的时候,周浅才发现撒卡巴迪这处地方对于死亡的态度也像她所知道的那个强大文明一样,格外的郑重而认真,然而祭司们准备葬仪的过程中,却并没有太多人像她一样,因为熟人的去世而表现出茫然与悲伤的情绪。
他们就像刚刚看完了一场漫长的电影,又在散场后着意为逝者准备一场全新的冒险旅行,将去世人以前喜欢使用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带向往生。随着被整理的物件渐渐多起来,不多时,实验室之外就被堆放了厚厚一摞死者生前曾经花费一辈子整理过的,无数用箱子装着的各类实验资料。
或许是因为原本的文明已经被庇护所本身的文化所影响过的缘故,这里的死者已经不再像她所熟知的那样,被祭司们花费诸多心血制作成木乃伊。他们选择让死者的身体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灵魂走向轮回,剩余的少部分遗物则是和许多各种类型的护身符一起,被装入由黄金制成的小号人形棺之中,被祭司们一路诵念经文,演奏祈求女神的音乐,送上横穿贝拉湖的太阳船。
按照祭司们的说法,这些被放入人形棺,刻着逝者名字的护身符能够让进入轮回的灵魂更容易找到,并回到自己所熟悉的地方。
周浅跟着运送死者的队伍来到湖边,却发现所有人的态度一如寻常,手持各种她不认得的祭祀用具,声音平静地围在太阳船周围,念着献给神明与往生者的经文。
“他的灵魂以繁星的形态获得再生。
逝去的英灵们簇拥着他,为他划桨摇橹,送他渡过宽广的湖泊。
他将乘坐这条船升入天空,来到彼岸,来到女神的身边。他将会和女神同乘一艘船,跟随英灵们航行,到达湖泊对岸的芦苇原。”
当天的气候炎热得反常,一丝风都没有。负责丧礼的祭司们顶着午后最热时的大太阳,依次完成丧礼祭祀的所有步骤,而后,他们带着人形棺和逝者经常使用的物件一同坐上太阳船,划动船桨将船带向对岸。
纤长的木船在平和如镜的水面上荡出阵阵涟漪,渐渐远去,直至再不可见。
旁观了一场完整撒卡巴迪葬礼形式的周浅忍不住在湖边找了一处稍微避阴些的地方,又出神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感受着此刻的安静氛围,却又有片刻似有所悟。
那种虚无缥渺的领悟只是短短一刹,更大的、让她暂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之感很快就又一次包围了她,哪怕这并不是她所参加的第一场丧礼。
第一次参加葬礼的时候,她送走了自己最重要的两位亲人。在她的记忆里,那天的一切都太匆忙了,匆忙到让她在葬礼过程中来不及认真地去思考什么,甚至她在那时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重要的亲人,因为她在那一刻像是全程都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周浅迟疑须臾时候,转身回到神庙小书房前的那片罂粟花海,意外发现这里常年封闭的防御魔法阵竟然开了一道缝隙,显然是这片罂粟花的主人正在魔法阵里,能够接受其他人的参观,她就没怎么多想地踱步走了进去。
花海中亦如往常,罂粟花开得热烈,红艳艳一片面向太阳,仿佛并没有别人进入过的痕迹。她又放轻了脚步往花海深处走了一段距离,才看到一座和撒卡巴迪帝国风格完全不同的,刻着女神雕像的白石墓碑,以及墓碑前安静地背对着她,坐在一旁被罂粟花覆盖椅子上的那道熟悉的背影。
烈焰主宰像是并没有发现她不小心走进来的事情,他也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在花海里坐一会儿,就连个回头的动作都不曾给过她。
不——魔法阵就被他操纵着,他肯定是在她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了,但他看上去根本就不想回头向她证明这一点。
周浅觉得对方的背影看上去仿佛带着些寂寞,哪怕自己距离他不远不近,真实距离不到十米,她却也还是觉得自己像是离他很远,远到那一片花海的距离仿佛贝拉湖的两岸,没有一艘太阳船便遥不可及。
——她早就应该习惯他的口是心非了,哪怕他没事了非要嘴硬地和她强调自己什么都记不住,他也根本没必要记住这些没用的人和事情,实际上却总是能够准确地吐槽出神庙里每位相处久了的人所做过的研究内容,说几句这群笨蛋简直令人无法忍受,在有人离开的时候也会自己找个只有一个人安静独处的地方,花费一些时间来整理好心情。
这也是她没信心帮到他什么,没必要也不需要去打扰他的时候。
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一个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