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树的力量正如它告知她的那样,哪怕正在快速恢复也无法送她回到她的世界——它甚至无法做到将周浅这个全息世界的灵魂体直接传送到约瑟魔爵的破晓之花公寓,而是不得不分成几次才让她来到目标地点。
在这期间,周浅也听它说完了“游戏世界”在这几年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世界陷入永夜,无数生命在极寒的天气中走向灭绝,这个世界的地表温度也已经达到了零下三十度的极低温。也正是因此,哪怕有着两座庇护所开放最大承载力的尽量收容,还是让现存人类的数量锐减了足有四分之三。
现存的人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加入了地下城反抗军阵营,那些身处于地下城中最底层的普通人被当作翼人们的灵魂储备,每天里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随时可能被翼人们收走灵魂。
而她最关心的那个人,在这五年里没有一刻不是在拼命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维持这座庇护所的正常运转,哪怕身负骂名,承担着背叛伴侣契约而被作为惩罚的无尽噩梦,又在她真正回来之前的那一刻沉睡于黎明前最暗的黑夜,也还是将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给承担到了最后。
“……所以,蓝宝石小姐,宿主他从来都没有期待过你会原谅他做出的选择——放弃去寻找你,留在这里保护更多人。我是真的曾经把这个选项给过他,但是他反而劝我不要对人类彻底放弃希望,诸神的黄昏或许还存在着另一种可能会不同的解决方式,”世界之树的灵魂体轻声说道,“我并不懂得你们人类的情感,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链接固定为一个数值指标,但在‘游戏’出现的这段时间里我也曾无数次发现,人类之间真正的情感羁绊并不是能够被一个数字解释的,数字能给出的答案太过有限。”
这也是为什么好感度系统一直都是游戏里最难以量化也最难升级迭代的系统,没有之一——人类的情感太过复杂,存在着无数自我欺骗、隐瞒或是自我否认等等本能现象。它很难用一个简单的数字完全量化,还存在着太多太多不能被数据捕捉到的变数。
“我根本用不着原谅他,”周浅微微扯了下唇角,勉强露出一个似乎是在笑的表情,“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责怪他——如果换成是我,我也同样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你看我现在不就……是了么。
“在他醒来之后,我也许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话音落下之时,他们终于传送回约瑟魔爵的客厅——那里依旧维持着庇护所主人沉睡时的原样,被金色丝线包裹其中的水晶棺正在魔法阵阵眼处,魔法阵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她想找的那个人就躺在水晶棺之中,被无数冰晶簇拥着。为了保暖,他的身上换了件厚重的长袍,无数若隐若现的金色丝线缠绕着他的身体,将他的面容遮挡住大半。
她打不开那沉重的,在魔法阵彻底成形之后就被封死的棺盖,只能将手放在水晶棺冰冷的表面上,用手指描摹着那张对她来说明明只有十几天不见,却像是真的经过五年岁月的面容——那人双眼紧闭,毫无知觉,面色苍白得可怕,交叠的双手之间捧着一个旧画框,这似乎是他在沉睡之前的最后一刻坚持着从自己身边拿的。
被她眷恋的怀抱和温度早已全部化为冰霜之雪。在她的灵魂被燃烧殆尽以后,他总有一天会醒过来——或许会很快,或许会再间隔很长一段时间,但绝不可能在这几个小时里。
只要他的灵魂力量还维持着这座晨曦庇护所的防御魔法阵,魔爵们的力量和权能没有恢复到足以支撑魔法阵的时候,他就绝不可能在她能够见到他的时候醒过来。
——是啊,醒过来,又有什么用呢?他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能做的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火焰吞噬而已。
眼角余光处,她忽的看清了那些被他带进棺材里的东西。
有她送给他的花瓶、有那些她消失之前还没来得及看完的资料、还有她曾经给他带过来的每一件礼物。
它们被他极为珍惜地保留着,直到他自以为的生命最后,那份思念也在他不知陷入沉睡多久之后被成功地传达给了她。
周浅无意中抬头,却发现客厅角落里正摆放着一张似乎是从领主城堡里被转移过来的书桌。
它原来是被放置在他的书房里,在发电机和电灯被试验完成之后,这张书桌上就多了一个和那些华丽繁复的花纹完全不符合,光线也偏向昏暗的台灯。
此刻,那盏台灯正静静地亮着,桌上的文件也没有来得及被好好整理过,还保留着它们主人沉睡之前的原样。
在她消失前的无数个夜晚,他就是坐在这张书桌后方静静处理公务,无论她回来得多晚,总能看到他为她留下的一盏灯。
她的世界只经过了短短的十几天而已——他却在寒冷和虚弱之中挣扎过漫长的数年,直到他沉睡之前,都拼命地想要留下那点儿奢侈的思念。
眼眶中忽然泛起些许潮湿的温热,她的眼泪终于一滴滴落下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