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一声火石摩擦的轻响传来,下一秒,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里就燃亮了一支蜡烛。它被面容削瘦的青年拿在手里,烛光在青年凹陷的眼窝里打上暖光和暗影,这让他看上去犹如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魔。
这场景却让人鱼女子的虚影低声笑了起来,她懒洋洋地托着腮,打量着他开口说道:“真是反复无常的人类啊,那么,你现在又需要海妖为你完成些什么呢,我亲爱的小奴隶?”
“不管要付出多少数量的灵魂力量都可以,我会想办法弄到——我要让我的儿子活过来,”青年的嘴唇在颤抖,痛苦让他像溺水一般不停挣扎着,“我的儿子不应该因为一个恶毒的女人而死去,切萨里是温妮给我留下的唯一一件珍宝,我愿意用我能够得到的最强力量去交换,只要他能活过来……
“听上去十分感人的愿望,但是,你现在的力量还远远不够——人类的灵魂与生命远远比你想的更加玄奥莫测,很多等待探究的秘密,就连那些与世界之树共生的存在都无法尽知。只有那些掌握着最强大权能的存在才有转变生与死的能力,而你,并未拥有能够比肩那些存在的资格。”
“哪怕,牺牲掉我拥有的其他一些东西,也不行吗?”暗影爬上青年的面容,他像是从刚才的剧烈情绪波动中冷静下来,盘算着自己能够拿来被交换的筹码,“我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他在我现在妻子的腹中生长,再过几个月时间就会来到这个世界——我可以用那孩子的命换回我的切萨里,哪怕让他的灵魂重新来到那孩子的身体里也可以。”
人鱼女子短促地笑了一声,像是有些意外于对方的果决。
“真是没有想到的要求,你比我想象得更加适合与海妖为伍——啊,不,你就像是天生为了加入我们而存在,你拥有我们所需要的一切特质,也将成为海妖与恶魔永远的伙伴。”
人鱼真正的声音略有些嘶哑低沉,和她轻灵动人的歌声截然不同的粗粝难听,但这并不代表着她能在没有获得权能的时候做到成功扭转生死,或是用一个早已逝去的孩子灵魂去取代另一个尚未出生的胎儿。
她的权能力量被封印了太多,能做到的只有利用自己的歌声制造幻觉——但这并不妨碍她可以靠着这一点去欺骗一个虚伪与自私并存的灵魂,将他更深地引/诱向地狱深渊。
“可是,让你失去这个孩子的,只是一个成为你妻子的女人,没有其他人吗?好极了,就让我看一看你最深的痛苦,那些让你不惜与海妖为伍也想要达成的目标,还有更多的——野心?你愿意为了这些做到怎样的程度……哦?意料之外,这可真有意思!”
在对方的体内种下恶魔种子之后,对她完全接纳的青年的记忆对于人鱼而言就已不再是秘密,她可以随时通过种子将他看透。
她看到了青年儿时被兄长们不断欺凌的样子;看到对方因为魔力低微而躲在花园角落里看向其他孩子的样子;看到对方在长兄压迫下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的样子……
以及,那个如恶魔般如影随形,伴随着他直到现在的预言。
这句预言最初来自真实之眼——也就是这一任女神教会的教皇。这位宗教的象征将他形容为将会与恶魔为伍的可怕存在,对他极尽厌憎,却又在不久之后的同一年冬天预言另一个孩子将成为光明的使者,为这片大陆带来新生。
历代真实之眼都在女神教会中担任要职,他们的预言也从未出错。在青年看来正是因此,这两句完全相反的预言造就了截然不同的待遇——那个出生在北境的孩子被家人们宠爱,被战士们尊敬,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自己想得到的一切,而不幸出生在博鲁赫家族的另一个孩子却成了阴沟里的一只老鼠,在家族中所有人的白眼和欺凌之中挣扎苟活。
这并不完全是因为预言的关系。博鲁赫家族的这一代家主行事张狂古怪,与女神教会关系欠佳,自然也谈不上对能够代表教会的真实之眼有多么尊敬——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能将自己的这些待遇全都归罪于那条预言,以及获得了另一条预言的那个北境孩子。
如果,那个得到完美预言的人是他……不,得到那预言的人原本就应该是他,而不是一个来自北境的莽汉!
这样的句子几乎每天都会在青年的脑中徘徊不去,而它也被轻易读取到它们的人鱼成功捕捉,后者面露陶醉的表情,肆意吸收着负面情绪为她带来的强大力量,这让她整个身体都在变得凝实起来,承载着魔力的水晶球也随之隐隐发光。
强制的回忆很快中断,青年面上的恨意却犹自未消。他因为强烈的愤怒而双拳紧握,额上青筋隐现,但那已经拥有了些许实体的人鱼女子却如一缕烟雾飘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捧起他的脸颊仔细打量,仿佛在凝视着一件完美的神之造物。
“告诉我,我最亲爱的小奴隶,你在这段回忆中的情绪——你是在嫉妒吗?”
说到这个词语时,女子喑哑的声音倏忽变得有些粗嘎,不复海妖歌声中本有的曼妙。
“对,我在嫉妒,”青年本能地开口说出自己心中真实,他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伸出双手,想要拥抱那道无实体的雾气,“我嫉妒一切比我更好的人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