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罢,赵凝稳当落了地,目光追去这一切变数的源头。
所及处,吴曜正背对她在槐树下亲自安马,并未将马交托给阍者,也未有安顿国公府随行奴仆的准备。
前世吴曜将她送到侯府门口便匆匆回府,她也就此与他断了交集。
但自吴曜掀开前世那个浴血之夜起,她已能确定,在她临终前未及理清的波谲云诡与人心莫测里,至少吴家是她最后还能倚靠的一方。
她决计不能与吴曜断了交集。
此刻起的风还如前世一般无章绵长,带得树叶莎莎,也将赵凝长及肩胛的帽纱吹得飞舞。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一边收拾着帽纱,一边瑟缩着朝槐树那头躲去。
心道,总得找个避风的地方。
.
走至树下,赵凝顿觉好了不少,可轻盈的帽纱仍在她面前飘摇不定。
她嫌麻烦,待及吴曜边上站定时,干脆将其一掀,束在了帽檐上,露出小半张桃腮杏颜。
这短短一路,她已在心内将问候打了几番腹稿,正准备向此刻埋头专心整理马具的人搭话。
可开场白还未脱口,便见对方突然侧目,面朝乌头门方向眺去。
不经意间,留给她一面与记忆里相距甚远的侧脸。
赵凝恍了下神,若非她晓得此人是吴曜,还当真难以马上将其与以前圆润润的小儿联系到一块。
除了那唯一能叫她辨得的桃花目,其余的当称……长开不少。
眉骨饱满,下颚收紧,鼻梁高挺微带驼峰,凌厉的线条为他添了这般少年年岁少有的硬朗英气,也恰恰中和了他略微煦暖的眼眸。
尤其当下不露神色时,看起来带着股漫不经心的矜贵倨傲。
难怪彩英上来便说他早已“不一样”,还说他冷冰冰的。
赵凝还想细看之,乌头门的骚动恰扰断了她。
阍者带着一行人从侯府里头熙熙攘攘出来接迎。
彩英才进去传话,没那么快能带她阿弟出来,此时来人正是原先接迎赵凝的那波。
赵凝一眼认出了走在最前头的李晏清。
前世年纪轻轻的布衣宰相,到底不会轻易泯然众人,即便此刻他着一身朴素的月魄长袍,浑身透出的翩翩风度,还是能于一瞬抓去旁人的眼球。
可满面春风笑意背后是狼子野心,李晏清利用她踩着她全家尸骨上位的一幕幕画面刹那涌进她脑袋,令她头皮生疼。
蓦地,赵凝感到晕眩袭来。
竟在此时袭来。
而此时,李晏清正笑意晏晏地望着她,越走越近。
周遭侯府的人见到李晏清走向她,全都默契地低垂下了头。
更是轻车熟路地给他让出一条通向她身边的路。
这路,赵凝如今一步都踏不得。
她粗喘着气,朝后趔趄,手足无措之际,她感到腰后突然抵上一硬物。
赵凝回头见一柄弯刀,握在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里。
蓬勃的手骨与青筋缓动,镶缀满目琳琅的刀鞘顶上,耀眼的朱红宝石稳稳抵在她后腰。
赵凝抬眼看向宝刀的主人。
吴曜也回看她一眼,“凝姐姐,你还好吗?”
少年所站距离得当,问完很快收回视线,声音只在她耳畔一闪而过。
若空谷湍流,泠泠森寂,满是疏离的礼数。
可其间,也许是习惯,不经意落下了一个记忆深处炽热的称呼。
吴曜比她小上六个月,与她的少小时光里,他总热切地喊她凝姐姐。
赵凝眼睫一颤,倏尔将手搭上吴曜的臂膀。
像儿时同他要好处一样。
“曜儿......”她突然轻唤,顺势拂开掉落下来的轻纱,睁着一双雾浓浓的眼看吴曜,“姐姐病得不轻,背下姐姐好吗?”
赵凝这声足够让她周遭一圈人都听进耳里。
熟稔亲密的称呼,语气中透出的柔媚,都是她过去不曾对李晏清外的男人有过的。
一时间,周遭闲言碎语乍起,李晏清也停了步,面上闪过疑色。
赵凝立在原地,双手仍搭在吴曜的手臂上不动。
隔着锦料,她的指尖明显感受到少年的臂膀一僵。
“曜儿”是她多年不曾启齿的称呼。
轻纱从赵凝帽檐上逃下小半,虚渺与浓丽的视野交错里,岩岩而立的少年与前世满身玄甲,恍若神祇降临的将军重合在一起。
浓睫轻颤,她挨近吴曜软声轻询:“曜儿,你会帮姐姐的,对吗?”
潋眸滟唇,云鬓楚腰,摇摇欲坠的娇朵儿,不过轻轻一揽便能采撷,给予一方沃土。
李晏清已重新挂上笑意,上前欲扶过赵凝。
赵凝下意识提脚后退,朝吴曜挨去,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