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咸阳城内艳阳高照,酷热难当,街上行人稀少。
城东,一处酒肆背阴而建,四面通风,颇为阴凉。
两名中年男子正坐在角落里喝酒。一人身形矮胖,皮肤白皙,左腮上长一颗黑痣。他对面的人身量瘦削,头发花白,下巴上留着一把胡子。
店小二一眼看出这两人是有钱的商人,口音倒不像是本地人。
酒肆里正喧闹,桌与桌之间稍有距离,所以食客互相之间也听不清楚。他们似乎是多年好友相聚,热热闹闹地叫了一桌酒菜,示意店小二不用招呼,就不紧不慢地聊起天来。
如果店小二听清了,一定会吓得摔了手里的酒壶。
“李兄,回去请禀告丞相,如今秦国两线开战,已经渐有疲态。我已经让人帮着秦王散布了些民怨,想必他不久就会听到了。”矮胖商人说完,向对面的人嘿嘿一笑,倒像个淳朴的农人。
对面的胡子老头为他倒上一杯酒,作势敬酒道:“张兄大才。我齐人之福。上次楚太子离秦一事,王上甚为惊喜,没想到先生几个月就能让秦楚断交。”
姓李的矮胖商人挠挠头,又憨厚地一笑,道:“楚太子一事,是我齐国国运兴隆。我的确找了几个门客去说了些秦国的坏话,可真没料到他会鲁莽到当街杀人。惭愧惭愧。”说着还不好意思地拱拱手。
胡子老头又问:“张兄不必谦虚。听说那渭阳君要回了李兄的行商许可?难道是他有所察觉?”
“这我就不知了。不过据我推测,是我送他的舞姬里有人进宫得宠了。估计是渭阳君被宫里的贵人训斥了,连带着我倒霉。倒不像是发现了。”他沉吟了一下,说:“我换了个身份低调了两月,也没发觉有什么动静。想来应该无事”
矮胖商人边说着,边夹了一箸鲤鱼放进嘴里,边吃边感叹:“这黄河鱼也不过如此。还是我们海边的鱼肉质鲜美呐。”
“张兄辛苦,务必小心保重。丞相此次特别让我前来,为先生送些金银钱财疏通买卖。丞相说等此次战事结束,就诏你回去复命,面见王上。等回了临淄,还怕没有新鲜鱼生吃吗?”说着又给对面的人倒一杯酒。
两人一齐哈哈大笑。看起来老友相见,相谈甚欢。
正说话间,外面乌云聚集,天色转暗。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乌云,接着轰隆一声巨响。
一场暴雨浇灭了酷热。
锦绣宫里,骊姜跪坐在阁楼的软垫上,看着雨水从房檐上倾泻而下,像一道珠帘。然后连接它们的丝线断裂,水珠一颗接一颗打在青玉色的阑干上,蹦下阁楼去。
“滴滴答答”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宫室。宫人轻轻走进来,点起了火烛,烛光驱散了因为雨天早早暗下来的天色
骊姜毫无察觉。
她仍在禁足,每天过得十分无聊。
秦王繁忙,隔几日才来看看她。红霜因为呛水严重伤及心肺,还在休养。绿染和卫常两人轮流教她认字。不过他们也都只是粗通文墨,日常用的那些字也全都教给她了。
秦字偏旁固定,又去掉了许多异形异构的字,因此相对整齐统一。半个月多以来,骊姜学认的秦篆的字数倒是比前两个月加起来都多。于是她开始学写字。
现下她正握着笔看着窗外发呆。
听到有环佩声叮当作响,骊姜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到秦王已经走进来,额前发丝上还带着几滴水珠,正坐在对面的软垫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正要起身行礼,赢则却先越过案几拉住她的手,自己也转头看着窗外。
两人就这么对坐着,听着外面的雨声。
屋内烛火摇晃,烛光照在对面人的侧脸上勾勒出柔柔的光晕;窗外,阑干上的水珠偶有蹦到窗边,带来一丝水汽。屋子里静静地,只有烛火偶尔跳跃,发出“噼啪”一声。
不一会儿,雨声渐小,天色也亮堂起来。
赢则转头笑盈盈地看向骊姜,伸手去抹她的嘴角。
骊姜本能地要往后一躲,被赢则半直起身拉住:“别动。”
赢则就这么越过案几,拉着骊姜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在她嘴边蹭来蹭去。
等他憋笑坐下,让宫人拿来镜子,骊姜才发现原来自己嘴边“长出了胡子”。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反问赢则:“王上为什么给臣妾画了胡子?”说着以手捂心,作悲伤柔弱状,“难不成是喜好男色?看上哪个美男子还得不到?”
对面的人噎了一下,忍不住又笑起来说:“美人实在是误会本王了。本王刚刚是想帮你擦掉,谁成想好心帮了倒忙。”
骊姜越看他越像作弄人得了逞的猫,只好自己起身去洗脸了。
她回来时,赢则正坐在她的简牍前,拿着笔一字一句地写些什么。等她走进,赢则递到她面前,竹简上已经写满了字。
“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