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郡守府邸。
夜风狂骤,大雨倾盆,雨水拍打在湖面的荷叶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响。
层层莲叶遮掩间,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漂浮其间。
咳——
一声童稚的呛咳声划破了雨夜的寂静,小小的白色身影艰难的朝岸边游来。
许念狼狈的仰躺在岸边,喘着粗气,石板冰冷,雨滴急骤的砸落在她脸上和身上,让她睁不开眼睛,侧过身子,抬手擦拉擦脸上的雨水,鼻端蜿蜒流向池塘的水流,带着淡淡血腥气。
轰隆——
劈裂天幕的闪电之后,轰鸣的雷声紧随而来。
夜幕瞬间骤亮,入眼的惨状让许念心神剧宕,满地伏尸,雨水裹挟着血水,赤红的水流朝低洼处奔袭,入目之处,无一活口。
许念捂着额头,脚步虚浮,跌跌撞撞的朝屋内行去。
她脸色白如脆纸,墨黑的发丝凌乱的粘在脸侧,额际的伤口虽已不再流血,但泛白又被泡发的边缘,看着上去格外狰狞可怖。
“阿娘?!”
妇人趴伏在地,后心处洇开一片血红,一刀直入心脏,她早已没了呼吸。
韩念儿的感情冲刷着许念的心神,她跪在妇人身前,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无法抑制,泣不成声。
“阿娘!”想要将妇人从地上抱起,可是年幼的她,身上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只能紧紧抱住母亲早已冰冷的身体,一遍遍的唤着母亲,希望能听到她的回应。
“哥哥……”男孩的尸体倒在衣柜旁,柜门未关合,他身旁散落着几件母亲的裙衫,上面溅满了赤红的鲜血。
男孩和许念年岁相当,两人是龙凤胎,他被贼人割断了颈部,头以诡异的角度耷拉在身子旁。
“哥哥……”许念将他的头摆好,便朝韩父的书房而去。
一路走来,随处可见下人和护卫的尸体,整个孤城似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不难想象,这里到底发生了何等惨绝人寰的事情。
书房门并未关,许念快步跑了进去。
“爹?”
一人端坐于书案后。
闪电划过,许念这才看清书房中的韩父,他被两柄长刀当胸钉于椅子上,刀刃没入他的身体,只于刀柄在他身前,抵住了书案。
可
他没有头!
长刀幽冷的薄刃在闪电照亮书房时,泛起森森寒光,血水顺着刀柄低落在地毯上,韩父身下的地毯,早已被血水浸透。
许念急忙跑去韩父身前,脚踩在地毯上,鞋底一片湿腻,噗唧一声,似有水从地毯中溢出,想到什么,她慌忙退后一步,脚下拖出长长的血痕。
眼泪自她苍白的脸上滑落,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流干了,可踩在父亲的血上,那汩汩的湿意,淹没她鞋面的血,如一柄巨锤,冲击着她的神经。
“爹!!……”一双手颤抖,看着他空荡荡的颈部,不知落向何处。
许念呼吸急促,双拳紧握,指甲刺破了手心,可她好无所觉,她气恨到浑身颤抖,双膝重重跪下,在他身前,抬手起誓,“爹,我韩念儿在此起誓,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我发誓!一定会手刃仇人!以慰你们,和孤城数十万百姓以及将士的在天之灵。如违此誓,让我天打雷劈,不入轮回,永坠十八层地狱,日日酷刑加身,永不超生。”
在城中躲了三日,只有一块小饼充饥,饿了就喝水,额头的伤引发高热,幸亏那一丝微弱的灵气,让她勉强运行起《九息决》,这才保住一命,可连日不停的躲藏,再加上这具身体的瘦弱,早已让她心力交瘁。
孤城城破,满城的百姓和将士,被戾帝的人马尽皆屠杀,无一幸免。
巍峨高耸的城门上,悬挂着三颗头颅,有大将军霍翀和他的儿子霍无伤,还有一颗便是韩父。
烈日高悬,城门前横七竖八的倒着满地的尸体,散发出尸体腐坏的味道,残破的兵器散落在旁。
许念捡起一支断刀,入手便觉得轻了,刀被从中砍断,她屈指在刀身上轻弹两下,声音沉闷发乌,刃口有两道对砍留下的豁口,其中一道顺着豁口朝里裂去,留下清晰的裂纹。
她又急忙去检查旁边的箭矢,箭头极脆,磕碰间箭尖便簌簌掉铁屑,“混账!竟全是劣质军械。”
帅旗被砍断,混着血水和污渍,被胡乱的被丢弃在路上,任叛军人马踩踏,残破不堪。
许念将帅旗收起,裹上断刀和箭矢,回望一眼孤城,朝京城的方向而去。
许念思量过,肯定会有援军来支援孤城,可孤城城破,不是霍翀将军不抵御之过,而是因为有内奸,与戾帝里应外合,才酿成了孤城之祸。
她也不知道此刻自己还能相信谁?最直接的办法,便是直捣黄龙。
出事那天,韩念儿和兄长捉迷藏时 ,曾偷听到父亲和母亲谈话,期间说起凌益,父亲言语中尽是不喜与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