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婷,你能联系上唐筝筝吗?”
很多很多年,祁东野常回想起那个盛夏午后。
倒数第二场生物考试结束,意味着纯理选科生已经完成了全部高考,振州四中和民族中学相隔一条街,他骑车几分钟就到了,站在她考场外拉起的红线旁边等她,看那拥挤的考生哗然四散,又逐渐变得稀稀落落。
“筝筝?我不知道啊,我跟她又不在一个考场。”陆婷也刚从考点出来,电话那边很嘈杂,“咦,你没跟她在一起吗?”
“我们说好考完一起吃饭,现在她人不见了,打电话也不接。”祁东野说,“好吧……我再等等,你什么时候能联系到她了,记得也跟我说一声。”
她就那么失联了一整天,毫无预兆,杳无音讯,祁东野差点都要报警了。
他找门卫通融,在民族中学传达室对着电脑查了一个多小时的监控视频,后来终于在无数考生攒动的画面里,他看见她从考场出来、朝校门外跑去的身影,祁东野稍稍松口气,也是那时收到陆婷的消息:“她联系我了。”
“她在哪儿?”
“她在遥州。”
遥州?
祁东野一愣,陆婷继续说:“遥州是她妈妈的老家,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她妈妈抗癌很多年了,前两天突然复发,怕影响她高考,所以一直到考完了才告诉她。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医院了吧。”
“她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做完手术了,还在住院观察。”陆婷说,“听说这次挺凶险的,她说她一路都在哭,也没心情看手机,所以拖了这么久才联系。”
祁东野慢慢放下手机,他想给唐筝筝打电话,又觉得该等她先打来。迟疑的功夫,她便真的打过来了,他听见她鼻音有些重,那么一瞬,他的心绪也跟着坠落下去。
“你还好吧?”他轻声问。
“还好啦。对不起啊,祁东野,本来说好考完试要一起吃饭的。”
“傻子,这种事说什么对不起?”
“嗯……”她声音低匆匆的,周遭空荡回声,大概是在医院走廊里,“祁东野,我得睡觉了。你好好玩,不用想我的事情……我们改天再聊吧。”
他有什么可玩的呢?祁东野静静想,他早也没心情了。
后来那几天,他除了闷头补觉就是给她发消息,他发得多,唐筝筝回复却少,偶尔回复也只是寥寥几字。他很想跟她说话,却也知道情形特殊,不想惹她烦心,时而得不到回复便不再发了,等她下次回复时,再忍不住一口气发许多过去。
六月末祁寥白晓帆举办婚礼,媒体轰动将近一周,全网都是爆热词条。
原本祁东野打算高考之后询问唐筝筝的意见,如果她想参加,那他就带她去,甚至还想,若能有那么一个合时宜的瞬间,他就向她表白——而今那些想法也都无疾而终。
婚礼上他跟着祁寥和白晓帆招待宾客,空暇时他频频拿出手机看消息。时隔几多小时,唐筝筝的对话框没什么变化,仍然只有他发去的那些,祁东野拿着酒低头,四下里欢笑恭贺声不绝于耳,他锁上屏幕,又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
难得有回他们聊得多一些,是高考出成绩那晚,她的分数比她预估的高了13分。
祁东野替她高兴,唐筝筝自然也高兴,还说她妈妈的病情稳定些了,再过几天她就要回振州了。然而那晚过后,她又少了消息,回程的时间也一拖再拖,一直到七月中旬,她终于从遥州回来了,那时祁东野早已经在庐城,他买了机票要去振州见她,机票订单截图还没来得及发送,唐筝筝又忽然打电话过来。
“祁东野,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吧。”
“我没有报庐城的大学。”
她说得那么突兀,甚至都没给他留下缓冲的时间。祁东野好似被人当头一棒,静了半晌,慢慢追问一句:“你说什么?”
“我妈妈她……时间可能不太多了。”唐筝筝声音很平静,“所以我报了遥州大学,这样我可以在她身边照顾她。”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呢?”祁东野喉咙发涩,“现在报名已经截止了……”
是的,报名截止了,就在十分钟之前。
哪怕她这通电话能早打来十分钟。
“对不起。”她没有别的解释。
祁东野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很长一段沉默,他说不出话,后来他终于强迫自己接受。
“没关系……一个志愿而已。”他说,“你妈妈生病了,你的心情我能明白,你陪在她身边,这也是应该的。”
唐筝筝没作声,他停顿一会,又笑一下:“反正遥州离庐城又不太远,想见面的话,随时买张机票,很快也就到了。你报了遥州大学,很好啊,你的分数肯定能录取,那……”
那天他都胡言乱语了些什么,时间过去太久,祁东野已经不太记得了。
只记得她向他道歉,他便一个劲地说“没关系”,却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后来电话挂断了,他垂下手望向窗外,好似有什么终成一片泡影,可是他说不上来。
说到底,那本来也并不算什么名正言顺的承诺。
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