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瘫坐在地,最后一丝傲劲儿没了,就像她一开始所想的那样,无论杜檀昔说的真话假话,她除了信,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好……天后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请天后。”
内侍从侧殿请来天后,待坐稳,天后见杜檀昔还站在这,道:“你下去吧。”
“我来做笔录。”
这几年大都由她负责起草文书等事,现在却被拒绝了,“有赵菱在,下去吧。”
赵菱是和她同级的女官,二人平时不过泛泛之交,互相点头寒暄后,领命下去了。
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天色突然暗沉,几朵乌云以压城的气势笼罩头顶,偶见白光闪过。杜檀昔想回住处拿伞,不料刚踏出脚,狂风大作,大雨应声而下,瓦檐弄响,她连忙遮脸往里避,雨丝纷纷扬扬吹湿走廊,也打湿了鞋袜。
鼻子传来痒意,杜檀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指头冻得通红。照这样等下去迟早冻死在这,她打算先回住处,却感觉肩头一暖,有什么东西披在了身上,原来是件银白色狐裘。
转头,一位十四五岁的华贵娘子站在身后,杜檀昔认出来人,屈膝问安,“太平公主。”
小太平眨着好奇的眼睛,“你在这傻站着干什么?”
“我等人,”她笑道:“公主呢,是找婉儿的吗?”
小太平道:“那当然啦,但是我去住处没看见她,她在里面吗?”
她往门指了指,杜檀昔摇头,“不在,许是有事吧。”
太平公主扫了兴致要走,杜檀昔解下狐裘追过去,“公主,你东西忘了。”
“你穿上吧,免得要冻死在这,改天再还我。”
小太平从婢女手里拿伞奔进雨中,跑得比兔子还快,她只能把话收进肚子里。
殿门半开,赵菱出来道:“杜女官,天后让你进去。”
内殿中,天后看着笔录一言不发,杜檀昔无声问安,等候在侧。
许是笔录看完了,天后开口,“你犯下多起案件,罪无可恕,就是杀十遍百遍都不为过,五马分尸和凌迟你自己选吧。”
十三娘眨也不眨盯着地板,眼神空洞,竟还带了丝笑意问:“就不能选个留全尸的吗?”
天后气笑了,轻蔑道:“死到临头还打算盘,三日后砍头示众,头颅悬挂菜市场七日,不必再讨价还价了,来人,带下去。”
千牛卫进来拖住十三娘的手臂下去了。
“杜檀昔,你一直等在外面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微微躬身,“敢问天后要如何处置远忧楼那些人。”
“自然是都处死,尤其是那些鬼东西,要是偷偷跑出鬼市引起恐慌,有损大唐名誉。”
“请容微臣一言,”她颔首,“鬼市生活着众多孤儿,他们大都生有缺陷或被父母遗弃,能活下已是不易,如果就因其与正常人面貌不同就要处死,微臣觉得不该。是,他们的模样肯定会吓到百姓,可天后若许他们生存、不让踏出鬼市也未尝不可,这些畸形人.大都寿命不长,能活着已是不易,求天后开恩。”
天后半掀眼帘,“那些人现在该是在地府团聚了,无事就下去吧。”
来的路上杜檀昔看见羽林卫穿街而过,猜出他们是奉命前往鬼市,本以为是要抓同党审问,没想到是派去斩草除根。
“那些侍女呢?她们总归无错,还请天后开恩,留她们性命。”
“十三娘的帮凶也叫无错?”天后笑着摇头,说不清是笑她还是提点她,“人善良无错,但善良过头有时候比作恶的威力更大,那些人由十三娘养大,自幼受她影响,留着她们,你猜她们是洗心革面还是成为下一个十三娘?要是她们真有良心,在她害人时早就报官了,为了可能有那么一两个无辜之辈而放过无数个更可能滋生邪念的罪犯,杜檀昔,本宫念你连破两案就不多与你计较,这些话你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吧。”
“天……”抬头,一双厉眸幽幽望来,她深知不可再说下去,不然会牵连更多人,妥协道:“……是,微臣告退。”
出了上阳宫,途经宫人见其满腹心事的模样,大都喊了声‘杜女官’识趣走了。
天后的意思很明白,宁可错杀上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她不大认同,如此就算是该死的人死了,但不该死的人也因此无辜丢了性命,那些人又有什么错?她想起有人曾问她:如果某天发生天灾,牺牲一人便可救下数千人,否则那一人连同数千人都会死,该怎么选。
杜檀昔没有答,时至今日,她依旧答不上来,每个人都有选择生的权利,也有怕死的权利,若那人不愿意,是要去逼着那一人去死成全所谓的大义吗。从这个角度讲,被剥夺了生存权利的人,和百姓餐桌上的动物有何区别?
鞋袜的寒意从脚底直逼脑海,每走一步都把积水再次往脚心压,寒得刺痛,回过神,现在已经不在宫中,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