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允要回来了。
整个郑国都在这样说。
得知此信的时候,攸宁正坐在车驾上,被父亲季公带着前往下一个权贵的家中。
季公是郑国最声名显赫的人物,国君昏聩无能,季公执掌礼乐征伐,操纵国柄多年,连王后和储君都要退让三分。
然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半年之前,公子允夺了魏国的江山,成为五国中最强势国家的君主。
消息传来以后,便再也没有人高看季公。
因为人人都知道,公子允与季公结怨经久,公子允本是郑国的储君,是季公设计迫使公子允远走魏国,又是季公一手扶持了公子允的弟弟——也就是现今的郑王践祚。
故此除却深宫里的郑王,已经再没人有会将季公当回事。
季公脸色凝重地看着文书,而后深深地看了攸宁一眼:“见到毕顷以后,将你侍弄男人的本事全都拿出来。”
攸宁的手指死死地攥在一处,将裙摆捏得起皱,但那张美丽的面容却没有分毫的更易。
她将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的,父亲。”
季公道貌岸然的脸上露出些笑意,他摸了摸攸宁的肩头,宽慰地说道:“若是能得到毕顷的青睐,再不须你这样劳累辗转了。”
攸宁不能从他的身上体会到父亲的和蔼。
她只觉得恶心。
攸宁是季公的长女,也是他手里最后的底牌。
季公要用她倾城绝色的容貌,去换取权贵们的支持,曾经他得势时,将他们的尊严肆意地踩在脚下。
可现在他要失势了,他们连他送上门的馈赠都不要。
马车停下来以后,季公边收卷起文书,边将攸宁从车上拽下来:“待会儿见到毕将军要怎么说,还记得吗?”
他的动作有些急躁强硬,攸宁的兜帽一下子便落了下来。
她还在为虞夫人服丧。
去年冬天,季公的夫人去世,攸宁还要两月才能除服。
她带着深黑色的面纱,那之下是张纤弱柔丽的脸庞,尚带着少女的稚气,眸里更是含着几分幼鹿般的天真。
隐隐约约,看不清晰,却更显蛊惑。
她垂着头,轻轻地点了点。
初次被季公带去见外男时,攸宁还会觉得惶恐,半年下来,她已经近乎有些麻木了。
说到底,她如今的处境同季公豢养的家妓并没有任何区别。
那些男人会用贪婪的目光掠过她的锁骨、腰肢和足腕,试图窥析那面纱与深衣之下的绝色,却不会有人真正接下她这个美丽的馈赠。
他们很聪明,毕竟没有人愿在这祸乱的前夕沾腥。
谁都知道,与公子允为敌,就意味着死。
攸宁慢慢地裹紧披风,天已经有些冷了,她内里穿着的是连蔽体都无法做到的单薄衣物。
金链穿过前胸,勾勒出腰肢纤细弧度,慢慢地向下,没入裙摆里。
但当冷风吹来时,攸宁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向着父亲靠近少许。
季公很满意她这幅柔弱的姿态,他不信真有男人能拒绝得了这样的倾城容色,也不信会有男人能抵御得了这样的温柔攻势。
毕顷是郑国的大将,保卫家国,所向披靡,季公一直想要笼络而未果。
现今毕顷终于肯见他,他自然要带上最美的贺礼前来。
季公对此次会面期待已久,特意让攸宁穿了最单薄的衣物,他甚至告诫她,若是毕顷要脱下她的衣服,她就可以摘掉面纱。
面对寻常的权贵,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这是季公对攸宁最后的保护,毕竟他还想让她用这张脸去换取更多的权势。
一个供人亵玩的姬妾,或是一个尊崇高贵的夫人。
他还是想让攸宁去做后者。
因之即便攸宁被带到四处供人赏看,却鲜有人知道她就是季公的长女。
*
酒过三巡,季公借口离开,毕顷也饮得有些醉。
攸宁就是这时候被送进去的。
毕顷年过四十,鬓角已有了霜色,但他的身形是那样高大,一双手就能轻易地掐断她的颈骨。
她的身躯在不断地瑟缩,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无法蔽体的衣物。
仅仅是这样的处境,就已经足够无望。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里,娼/妇和贵女,便只有白日和黑夜的分别。
攸宁颤抖着身子,依照季公所教导的,慢慢地解下披风:“将军,季公令我来服侍您……”
窗大敞着,风是那么冷,可这远不及奴仆们鄙夷的视线更让她觉得心底发寒。
但毕顷什么也没有做。
他令女奴为攸宁换上遮体的衣物,将她恭恭敬敬地送回了府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