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阁中静谧无声,攸宁的腿骨垂落,将郑王深色的衮服都映衬得发亮。
苍金台是郑王面见臣子的正殿,亦是举办大典的地方,即便是厉公那般昏庸荒诞的君主,也没有将姬妾带到苍金台过。
攸宁不太敢去想那个后果。
恐惧来临得太急促,宛如乍然坠到头上的金铎,以至于攸宁想不清,她是在恐惧口诛笔伐与留史恶名,还是在恐惧郑王会将她的存在彻底抹杀。
他依然是衣冠楚楚的。
唯有领口微微扯开,还是她迷乱时抓散的。
郑王嗜杀,且从不惮于杀戮,可毕顷决计是不同的,他是郑国的大将,又是郑王能够顺利践祚的肱股之臣。
忠直,有为,驯良。
他是郑王手中最得力的军将,也是郑王手中最虔诚的利剑。
攸宁脸上冷汗涔涔,尽管得到了郑王的安抚,她还是竭力地想要从郑王身上下去,让这已经足够出格的错误缓和少许。
可他却将她按得更深。
攸宁当即就忍不住哭了出来:“被、被发现了,你还这样……”
她的神情有些崩溃,连敬语都忘了用,脸庞哭得湿漉漉的,瞧着有些可怜。
郑王拂袖,擦净她的眼泪,轻声说道:“不会有事的。”
他的容色很平静,柔丽的眼眸里更是没什么情绪。
攸宁心里却是很不安,她连着几日都待在长青宫里,一步也不敢迈出去,生怕出门就被毕顷给用白绫缢死。
季公从前整日说她是灾祸的论调,再度浮现在攸宁的眼前。
一字一句,连成画面。
久久不能消散。
攸宁寝食难安,仲媪是最先发觉的,但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攸宁又生病了,医官过来以后吓得满头冷汗,来回地诊脉试探。
长青宫里轻悄悄的。
攸宁支着头伸出手腕,美丽的脸庞有些忧郁,她才刚刚及笄不久,到底还是个年轻女郎,稍经些事便觉得天要塌了。
郑王并没有要吓她的意思,但见她如此乖顺,便没那般想安抚她。
攸宁睡得不好,连日都梦见滚落在地上的头颅,一会儿是虞何,一会儿是她见过的人,一会儿是她自己。
噩梦连着一个噩梦,汇成了浓郁的黑暗,将攸宁往中央洄流的深渊里拉。
当被郑王强行从梦中唤醒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那些都是梦。
“好了。”郑王轻声说道,“真的没什么。”
攸宁靠在他的肩头,眼皮红肿着,声音也带着沙哑的甘意:“我害怕……”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抓住郑王的衣袖,泪水往下掉,将他袖角的银色应龙濡湿。
这恐惧并不作伪,眼前缩到他怀里的攸宁一直在惧怕地颤抖,与白昼时的那个女郎全然像是两个人。
郑王已经换上了正装,即刻就要会见群臣。
但这并不妨碍他将要做的事。
郑王俯身,剥下攸宁身上的轻纱,指节跃动,掌根紧贴在柔软的纹路上,印出牡丹的痕印。
他低声道:“不会有事的。”
攸宁猛地扬起了头颅,她的脖颈呈现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像是引颈受戮的天鹅。
一种陌生的恐惧笼罩了她,让她更加崩溃。
冬日的天亮得晚,尤其是在年关快要逼近的时候。
攸宁紧紧地扣住郑王的手腕,快要掐出血痕来:“别这样,求您了,求您了……”
郑王齐楚的衣冠没有分毫更易,唇边甚至还微微带着些笑意。
外间的夜色是那样深黑,可攸宁却只能看得到炽热的白色光芒,在眼前不断地闪过。
太亮了。
方才梦魇里的浓郁黑暗也全被这白光所照亮。
攸宁脑中一片空白,眸子紧闭,眼尾通红,泪水无意识地往下掉着。
陌生的恐惧像是潮水一般,快要将她给淹没。
接下来则是深重到无以复加的疲惫感。
郑王将她抱到床榻上,轻声说道:“好好睡一觉。”
他的腕骨泛红,那细微的指痕并不显眼,却带着一种别样的表征,像是在暗处流动的冷河。
毕顷跪在地上,瞳孔紧缩,向郑王汇报军务的声音越来越低。
郑王修长白皙的指节轻扣在舆图上,一下一下地发出声响,带着少许恐怖的意味,仅是听着,就令人心底发寒。
“近来有空吗?”郑王漫不经心地问道。
毕顷年逾四十,鬓角已经有了霜色,又是郑国最闻名的大将,但在郑王的面前,他全然就像是一匹驯良的马,谦恭卑微。
他低声道:“全凭王上吩咐。”
“那好。”郑王轻笑一声,“晚间到永碧宫吧。”
再没有比郑王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