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是万寿节,顾云臻随顾宣进宫为皇帝祝寿,顾夫人则往宝清宫探望顾老太妃。顾老太妃是顾宣的姑奶奶,为威宗时的妃子,并无所出,因为顾家的关系,朝廷特别开恩,免去出家为尼,得以在宝清宫颐养天年。
叔侄二人在宫门前甩蹬下马,正撞上苏理廷落轿,他抬起头,与顾宣目光相撞,眼神不禁闪烁了一下,顾宣则微不可察地冷笑了一声。
顾云臻却并未注意到二人的暗流汹涌,上前给苏理廷见礼。苏理廷恢复了正常,呵呵笑道:“云臻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
顾宣微笑道:“苏相过奖。”
三人一同到了含元殿,皇帝正哄着嘉和公主说话,见顾云臻进来,招手道:“云臻过来。”顾云臻忙上前跪下:“臣参见陛下,祝陛下福寿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和公主看着正在殿中大口吃肉、胡须上满是油渍的燕国北院大王,想起自己就要嫁给像他这样肥硕粗鄙的燕国蛮子,心中十分难过,将怒火全发作在了顾云臻身上,冷哼一声:“只会拍马屁!见过活到一万岁的人吗?!”
“嘉和!”皇帝的脸沉了下来。
嘉和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父皇不疼嘉和,嘉和到母后灵前哭去!”她站起来,“咚咚咚”地跑掉了。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招手道:“云臻,来。”
顾云臻告声罪,坐在皇帝身边。皇帝握了他的手放在掌心轻拍,一副十分感慨的样子:“一转眼,你和嘉和都长这么大了。你爹成亲多年才得了你这么一根独苗,偏又去得早。你不要辜负了你爹对你的厚望,纪阳侯府将来可全靠你了。”
顾云臻听着皇帝絮絮叨叨,觉得他的手冰凉绵软,像一条滑腻腻的蛇,心中打了个哆嗦,忙低头应是。
因为黄河决堤,万寿节也一切从简,没有像往年一样举办百叟宴,除了远道而来的燕国北院大王,只宣了在京六品以上的官员为皇帝祝寿。敬祝之辞过后,皇帝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向监察御史卢佶道:“卢卿,你方才所奏之事,再从头说来。”
卢佶行礼道:“是。”他清了清嗓子,道,“臣往各地暗访,回京途中经过了登华县,恰逢饭点,臣便找到一家食肆,点了碗汤饼,正吃着,不成想见到了一位熟人。”说着望向皇帝身边的顾云臻。
顾宣眉头微微一皱,酒盏停在了唇边。顾云臻则有些不安,当日在那食肆时,他并未留意到这位卢御史也在其间。
卢佶人长得古板,声音却极清朗,他抑扬顿挫地讲述了那日顾云臻在酒肆内路见不平、仗义出手之举,顾云臻不禁听得有些尴尬。
待卢佶讲罢,皇帝冷笑道:“堂堂县令,一地的父母官,居然被赌霸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背后之龌龊可想而知。卢卿,云臻,你们为何不当场摘了他的乌纱帽?”
卢佶答道:“当时借据已经被小侯爷撕去了画押,那县令见机快,暗示赌霸否认印子钱是他所放,臣没有抓到实证,故不便出来表明身份。”
皇帝又问顾云臻:“云臻,你完全可以将那县令拿下,为何只将借据撕毁,放他们一马呢?”
顾云臻踯蹰不答,顾宣觉得事情正往自己控制不住的危险方向滑去,偏一时又捉摸不出皇帝打的什么主意,正思考之时,苏理廷忽然插话道:“启奏陛下,臣知道云臻有何顾虑。”
“苏卿且说。”
苏理廷道:“云臻虽然人称一声‘小侯爷’,却并没有经过朝廷正式封爵显禄,尚是白衣之身。而对方却是朝廷命官,按规矩,云臻是不能动他的。”
皇帝恍然大悟:“是朕疏忽了。”马上道,“顾云臻心怀仁义,有勇有谋,行事缜密,纪阳侯府后继有人,朕实欣慰。传旨:顾云臻即日起享二品侯爵俸禄,一应出行仪仗皆同纪阳侯,御前行走,以供圣遣。并随同纪阳侯顾宣料理西路军中事务,待其十八岁堪当重任时再正式袭爵。”
殿内顿时一片恭贺之声,顾云臻偷眼看了看顾宣,见他正若无其事地放下酒杯,面上波澜不兴。顾云臻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可还没理清思路便立即被众臣围住贺喜,几轮酒喝下来,头重脚轻,连怎么出的宫都不知道。
睡到不知什么时候,顾云臻酒醒了,刚要唤人沏茶,才想起丫环们已被小叔叔调了出去,只得自己爬起来,喝了杯冷茶,正想倒头再睡,忽听到叩门之声。
他拉开门,顾六钻了进来,轻声道:“小侯爷。”
顾云臻见顾六在就要返回边关的前夕跑到内院来,只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忙道:“六叔,有事吗?”
顾六忽单膝跪下:“小侯爷。”
顾云臻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他拉起来:“六叔,侄儿这可承受不起。”
顾六肃容道:“小侯爷,六叔我明天就要回熙州了,有件事情,不知当不当告诉你。”
顾云臻忙将他让到桌边坐了,倒了杯茶,道:“六叔慢慢说。”
顾六眉头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