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艳阳初升,天青如洗。数辆坠满流苏的华丽马车自顾府大门前缓缓驶出,在十余名黑衣侍从的护卫下,碾过青石大路,穿过小半个京都。不到辰时末,好事之人便纷纷传言,在小纪阳侯被大理寺带走审讯的节骨眼上,纪阳侯携夫人回苏府探亲了。
顾夫人给亲家府上准备的礼物装了一车,苏忠在大门上接了,笑道:“姑爷,大娘,相公接到信就一直在等着。”
其华温言问道:“忠叔近来可好?”
苏忠不意她对自己如此关怀,连声道:“劳您挂念,老奴实当不起。”
他引着二人进了正堂,苏理廷在椅中正襟危坐。其华尚在犹豫间,顾宣已按子婿之礼拜了下去。她也只能跟着盈盈拜倒,轻声道:“女儿给爹请安。”
苏理廷点了点头,这是其华十六年来第一次唤他“爹”,他面上虽平静无波,心中也着实有些激动,只克制着不表露出来。待二人都起了身,方道:“我与阿宣说说话,你可去园子里走一走。”
其华应了,带着紫英往园子里去。
园子里郁郁葱葱,丛丛翠竹遮出一片片绿荫,夏风徐来,簌簌如雨。正是暮夏,荷塘里的睡莲疯了般地长,鱼儿在莲叶下摆尾嬉戏。其华坐在廊边的美人靠上,看着满池蓬勃的荷叶,将这几日的事翻来覆去地想。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对了,只希望这招隔绝内外之策,能保得老侯爷留下的那个人不被顾宣这番阴谋诡计给引出来。只是要洗清顾云臻的罪名,她就有点一筹莫展了,除非苏理廷……
她想得入神,不觉时间飞逝,直到紫英过来劝道:“夫人,大热天的,别中了暑。”她才觉后背湿漉漉地都是汗,刚站起来,游廊那边忽过来一群人,她们说说笑笑,显然没看见池子前的二人。
其华看清来人正是欺凌过自己的三夫人,不禁冷哼一声,道:“紫英,机灵点,帮我出口恶气。”紫英连忙跟上。
其华大摇大摆地往游廊正中间一站,三夫人正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没有提防,撞得趔趔趄趄,转了个圈才稳住身形,不禁大怒,骂道:“哪个贱蹄子不长眼啊?!”她转过头,看清其华,涂得鲜红的嘴唇顿时张得足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紫英上前喝道:“大胆!何方贱婢,竟敢冲撞我家夫人?还口出秽言,不要命了吗?”
三夫人脸上阵青阵白,好一会才调整过来,笑道:“原来是大姑娘回来了,三娘我一时眼拙,竟没认出来,大姑娘可别见怪。”说着上前亲亲热热地拉住其华的手,笑道,“早听老爷说要接大姑娘回来探亲,大姑娘几时到的家?姑爷呢?”
其华将手从她掌中抽出来,冷冷道:“紫英,这位是谁?”三夫人开了花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半天才尴尬地说道:“大姑娘,我是三娘啊,你不认得我了?”
其华仍冷冷地看着她,道:“紫英,她说她是我的三娘,你来说说,她是什么身份?”
紫英十分醒目,脆生生应了声是,道:“所谓称三娘者,必为夫人您爹爹的如夫人,也就是妾室。所谓妾室呢,比奴婢只高一等,绝对不能和娘子们平起平坐。娘子们坐着时,她们需得站着;娘子们吃饭时,她们需得端汤布菜;娘子们说话时,不问她们,她们不得开口。娘子们看在老爷的面子上,尊称她们一声‘三娘’什么的,她们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娘子尊贵的手更是她们不能碰的。夫人您是御封的纪阳侯夫人,便是朝中三品以下大臣的正室夫人见了您都得行礼请安,更遑论所谓的妾室。按制,她们应当下跪回避,若有不敬,夫人可处鞭笞之刑。”
她伶牙俐齿,一大段话说下来,在场的人听得目瞪口呆。苏理廷的正室走得早,之后一直没有续娶,三夫人生了一儿一女,又掌家多年,早将自己视为苏府的女主人,这刻听得紫英这段话,不禁又羞又恼。
她身后那名十三四岁、与其华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少女按捺不住了,冲出来指着其华叫道:“我娘看在爹的面子上对你客气,你别给脸不要脸!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野杂种,爹养了你十多年,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还这么猖狂。小心我把你的老底都掀出来,看你还当不当得了这个什么侯夫人!”
三夫人身后的一众仆妇都是四月份之后才入府的,只听说府中的大姑娘嫁给了纪阳侯,私下里也曾议论过几回,觉得这位大姑娘一定是得到了菩萨的保佑,才有如此好运。此刻听苏二姑娘这么说,不禁都呆住了,有心思敏捷点的,想到自己只怕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吓得腿都软了。
紫英也看向其华,眸中讶色一闪而过,但她很快低下头,遮掩异色。
“玉华!休得胡言!”三夫人吓得脸都白了,她尚来不及掩住女儿的嘴,苏忠已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连声道:“二姑娘又发癔症了,还不快把她带回去!”
众人尚在发愣,苏忠怒喝道:“都聋了吗?还不将二姑娘关起来!”他抬起脚,将一名仆妇踹得仆倒在地。
苏忠总管苏府大小事务,平日里总是一副恭顺奉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