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环顾府门前的满地狼藉,还有躲得远远看热闹的人群,沉默片刻,道:“都给我进来。”
众人不敢再说,跟着顾夫人进了祠堂。顾夫人上了香,转过身来,提着一口气,怒道:“跪下!”顾三和顾七便都直挺挺地跪了下来,顾宣犹豫片刻,也缓缓跪在了蒲团上。
“你们既然都姓顾,我且来问你们,顾氏家训第二条是什么?”
顾七忙道:“手足和睦,不可有争强斗殴之事;兄友弟尊,万勿生见利忘义之心。”
“家训第九条呢?”顾夫人的声调提高了些,望向顾三。
顾三不识多少字,为了背这家训着实吃了些苦头,多年来都不敢稍有忘却,当下闷闷道:“休存猜忌之心,休听离间之语。休作生忿之事,休专公共之利。凡事三思而后行,行不可冲动;遇变谋定而后动,动不可偏激。”
其华在旁听了,觉得这家训甚是通明练达,世事人情皆在其中,听着听着,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顾夫人慢慢走到顾宣面前,轻柔地替他将歪了的幞头系正。看到顾宣的肩膀往后缩了一下,她长叹一声,甚有怃然之意,指向案几上罗列如林的灵牌,轻声道:“你们今天就在这里跪着,和你们的大哥好好说说,当此危难之际,手足相斗,是应该还是不应该?”
说罢,她不再看众人,在其华的搀扶下慢慢举步往外走。眼见她就要踏出门槛,顾三急得扑了过来:“大嫂!都是老三的错,回头再来向大哥请罪,跪上他一年半载都行。可眼下咱们得去救小侯爷啊!”
顾夫人停住脚步,沉默片刻,缓缓道:“不用救。”
顾三惊雷般地叫了声:“不用救?”
“是,不用救。先前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想岔了。他既然做错了事,就得认错,至于后果如何,那都得由他自己来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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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夫人走出祠堂,额头上已沁出了虚汗,其华忙命人抬来软轿。回到瑞雪堂,顾夫人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她思忖良久,道:“之华,把人都放出来吧。”
其华也知现在的局势根本不是银钱就能解决的,遂点头道:“好。”她想了想,又道,“大嫂,您看是不是需要备些礼物,向各位先生表示一下歉意。”
顾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叹道:“你想得很周到。”
其华便出去张罗,趁机将紫英派出府去打探消息。诸事忙毕,回到赏梅阁,她坐在窗前,执起笔在宣纸上轻轻地写下两个名字。
——吴氏。
——顾三。
究竟是谁呢?
吴氏乃顾夫人的心腹,而顾三对老侯爷忠心耿耿,两人都值得信任。可吴氏不过一内堂妇人,顾三又鲁莽冲动,均不像是可以托付重任之人。
顾宣在没有找到老侯爷留下的那个人和那笔钱之前,应该还不会对云臻下狠手。无论如何,得赶紧把这个人找出来,提醒他千万要提防顾宣的狼子野心。
只要能拖过这两年,就……
她正咬着笔杆子冥思苦想,紫英慢慢地走进了赏梅阁。她在门口停住脚步,手扶门框,怔怔望着窗下静然而坐的其华,脸上神情似悲似喜。见其华发梢一动,就要转过头来,她急忙拭去眼角的泪水,微笑着走了进去,大声道:“夫人!”
其华吓了一跳,嗔道:“用得着这么大声吗?”
紫英吐了吐舌头。
其华问道:“怎么样?你大哥怎么说?”
“大哥说这个案子已经不是大理寺可以置喙的了,如何处置,只能看宫中的意思。小侯爷主动认罪,把满朝文武都给得罪了,弹劾他的折子像雪片似的,可圣上统统压了下来。”
其华想起顾云臻干下的这等惊世骇俗之举,不由低低地嗔了声:“真是个呆子!”语气中却也有隐约的自豪之意。
紫英又道:“现在所有的人都在削尖了脑袋打探圣意,圣上却谁也不见,后宫中也只召陈贵妃侍寝。听说各府夫人都在想法子,要进宫一趟,拜见陈贵妃。”
其华点点头:“咱们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她擦亮火摺子,将写着名字的宣纸凑到火苗上烧了,抬起头正要说话,紫英捧了盘葡萄过来,笑道:“夫人,您吃点葡萄,用冰镇过的。”
不一会儿,她又拿了团扇过来,轻柔地替其华扇风。其华盯着她看了看,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出去了一趟,回来便这般殷勤。”
紫英抿嘴笑道:“奴婢这可不是殷勤,是心里高兴。”
“哦?你爹的腿好了?”
“不——是。”
“那是你大哥的媳妇说妥了?”
“也不是。”
“那是什么?还不快说?”其华嗔道。
紫英噗地一笑,她凝望着其华,轻声道:“奴婢族中有一位姐妹,自小流落在外,一直没有音讯。今天奴婢回去,听家里人说已经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