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热,宫中早已用上了冰,殿内清凉如水。皇帝斜倚着软榻,与陈贵妃对弈。陈贵妃已输了两局,眼见又要败北,气得在皇帝手臂上娇嗔地拧了一下。
皇帝本就心情愉悦,又素来喜欢她这份娇憨,也不气恼。
有内侍轻手轻脚地进来,禀奏了一番话。皇帝听罢,倒在美人靠上大笑。陈贵妃从未见他这般开心过,深觉好奇:“陛下,满朝文武上疏请求您将顾云臻削爵为民,这不正中顾宣下怀吗?为何他还那么生气?”
皇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见陈贵妃满面天真地望着自己,忍不住掐了一把她水嫩的脸蛋,笑道:“你呀,只管把朕伺候好就是了,这些事情太复杂,你听不懂的。”
陈贵妃嗔呼一声,不依不饶缠着皇帝。皇帝愈发高兴,搂着她哄道:“好好好,朕说与你听。”
陈贵妃这才作罢,她从白玉盘中拈了颗荔枝,剥去外壳送入皇帝的嘴中。
皇帝吃着荔枝,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些年朕之所以不愿意动郑柳二人,就是怕朝中动荡,各路帅府趁火打劫。可眼下顾云臻主动认罪,成了首告,那么西路军是绝对不会乱的了。熙州一稳,其余几路帅府要作乱就得掂量掂量顾家的态度。你说,这是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让朕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腾出手来清理朝政?”
陈贵妃听得懵懵懂懂,眨巴着眼睛,不解地望着皇帝。
皇帝耐心解释道:“顾云臻才是顾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顾宣若在此时有所异动,别人只会怀疑他是故意将顾云臻往绝路上逼。先不说世人的唾沫星子,光是西路军中顾显的那些老部下,就够顾宣喝一壶的。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顾三那个鲁汉子已经跑到顾家闹事去了!”
陈贵妃这才恍然大悟:“如此说来,这顾小侯爷虽然蠢了一点,但蠢也有蠢的好处。想来是陛下洪福齐天,才能这样歪打正着。”
皇帝笑着刮上她的鼻梁:“所以顾宣才会那么生气,他本想趁机构陷顾云臻一把,却被顾云臻这么愣头愣脑的一招便破了局……”
“可顾小侯爷确实是犯了事,顾宣目的已经达到……”
“顾云臻到底算不算受贿,还不是朕的一句话?他说他想将银票还给人家,那也得有证据才行。他现在可说是深陷泥沼之中,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污点,朕什么时候需要,就什么时候将这件事拎出来敲打他一番。你说,这么听话的狼崽子又去哪里找?”
陈贵妃全然明白过来,娇笑道:“顾家这可是有了个大把柄在陛下手里了!”
皇帝把头埋在她颈窝,低声说了一句话。陈贵妃顿时红霞满面,连声叫道:“陛下,您再这样,臣妾可不依了……”
二人正调笑间,忽有内侍在门外结结巴巴地禀道:“陛下,郑……郑相他……”
皇帝放开陈贵妃,不悦道:“郑昶怎么了?”
“郑国夫人派了人来,求见陛下。说郑相那日乃小中风,眼下已苏醒过来,只是太医院医正说了,如能有宫中特制的牛黄丸,好起来会更快一些。郑国夫人想求陛下的恩典,赐一颗牛黄丸。”
皇帝沉吟片刻,缓缓道:“一颗牛黄丸而已,准。”
****
陈贵妃回到菡萏馆,直奔净房,不一会儿连声唤人,侍女们便知她月事又来了,皆小心翼翼地行事。
收拾干净,由净房出来,陈贵妃悒悒不乐地坐在窗前发呆。忽有侍女进来禀报说洪太妃来了,她忙迎了出去。
洪太妃一手轻摇着象牙柄团扇,一手挽上陈贵妃的臂弯,携着她走进暖阁,轻笑道:“瞧这嘴,翘到天上去了,怎么?谁得罪你了?”
陈贵妃祖籍云南,入宫以后,多得洪太妃筹谋,这才出人头地、宠冠后宫。她早就将洪太妃视作亲姑姑一般,听到这话,不禁红了眼睛,见左右无人,索性抱着洪太妃哭了出来:“娘娘,你不是说那样最有利于受、受孕吗?为何我……”
洪太妃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劝道:“傻孩子,这种事急不来的。陛下毕竟春秋已盛,你越焦虑就越不容易怀上龙种。”
陈贵妃见屋中并无旁人,跺脚道:“我怎能不急?我比不得娘娘您身份贵重,他若是哪一日去了,定是要我殉葬的。我如果没个一儿半女,难道就真的要被活生生闷死不成?”
洪太妃耐着性子劝道:“月容,你想多了,本朝并无太多嫔妃殉葬的先例。”
“我还不了解他吗?你看看他是怎么对静贞皇太后的?先帝去了那么多年,他迟迟不封闭陵寑,一定要等太后娘娘和先帝合葬。前年有消息传来,说是多年之前曾有人在某处见过静贞皇太后,只是太后娘娘已改嫁作他人妇。密报进宫,你没见他那脸色,那一州的密探,悉数被他下令……”陈贵妃轻轻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洪太妃将团扇“啪”地一放,喝道:“月容!”
陈贵妃也知失言,静贞皇太后一事,乃宫廷中谁也不能碰触之禁忌,自己一时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