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华和静若同时扑上去,二人撞了个满怀,倒地时还不忘叫道:“捉住它,别让它跑了!”
顾云臻将捕网迅速地转了几个圈,笑道:“放心吧,绝对跑不了!”其华和静若连滚带爬地扑上去,看着网中的蛐蛐,兴奋地叫道:“青皮王!是青皮王!”
顾宣提着灯笼站在墙根下,静静地看着三人大呼小叫。
月光如水,照着三张欢乐的面容,笑声仿佛溯回少年时光,那遥远的岁月破空而来——
十四岁的少年将捕网竿在掌心滴溜溜地转着圈,得意地笑道:“放心吧,绝对跑不了!”
粉雕玉琢的四岁男童扑上去,看着网中的蛐蛐,兴奋地叫道:“青皮王!是青皮王!”
顾宣垂下眼,听见顾云臻笑着向自己走过来:“小叔叔,再来!”
他慢慢抬头,十年的韶光仿佛就在这一刻转瞬而过,但眼前之人的眸子还是同小时候一样,明亮而欢喜,笑起来弯弯的。
这样卓然鲜明的笑容刺痛了顾宣,他将手中的灯笼移开些,让自己的脸隐在酽沉的黑暗之中,轻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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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四人合作无间,收获颇丰。静若的小手都快拎不住了,才带着“忍痛割爱”的神情请其华代为“看管”几只。
出得顾府老宅,恰是三更鼓响,静若兴奋了大半夜,开始犯困,其华将她抱在怀中,不一会,静若便依在她肩头沉沉睡去。走出一段,其华抱得累了,方想换个手,顾宣已将静若抱过去,道:“我来吧。”
小小的人儿伏在顾宣身后,顾云臻提着灯笼,其华提着蛐蛐笼,穿过深浓的夜色。东市已人去街空,烛光将三道静静而行的身影拉得很长。顾云臻偶尔回头看见,依稀忆起十年之前,也是这样的夜晚,自己伏在小叔叔身上,穿过同样寂静的东市。
那时他倦得昏沉,胸口贴在顾宣的背脊上,脸枕在他的颈窝里。刮过后背的夜风是凉凉的,但胸口和脸颊那一团永远是暖融融的。满天星子照着二人归家的路,他的手指犹勾着蛐蛐笼,时不时朦胧地唤一声:“小叔叔。”顾宣总会回过头,道:“云臻,就快到家了,别睡着了,咱们还要翻墙进去呢。”
他蓦地里一阵冲动,嘴唇方动,其华手中的蛐蛐忽然发出几声鸣叫,他心弦一颤,灯笼的光晕便在地面上晃了晃。
她走在他的身边,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清香,能看到她粉莹莹的脸颊。然而夜风从前方吹过来,吹起顾宣的衣袍,带来他的体温,于是这清香也随夜风散了。
十年过去,小叔叔身后背着的不再是自己;
而她也不再是当初与他并辔同鞍、低眉共语的青霞山少女。
她脸上的笑容虽仍灿若杏花,却仿佛也笼上了一层夜色,若隐若现,叫人看不透彻。
东市、长街、灯笼、蛐蛐、夜归的人,一切仿佛还像从前,然而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在月洞门前分手,顾云臻默默地看着他们并肩沿着花廊走远,最后她的裙裾轻盈地一个转折,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顾云臻郁然回到院中,这夜秋寒,然而他竟昏昏沉沉地觉得燥热。
他仿佛又站在了青霞山的悬崖上,却握不住她的手。他看着她一分分向悬崖下滑去,面上露出的却是一丝淡淡的笑,解脱了一切般的笑。
他惊骇得大叫,惶然四顾,希冀有人来帮自己一把。山崖边忽然起了白雾,小叔叔不知何时出现在白雾里,但他只是背着手,冷漠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惊醒来时,满地月霜,亵衣已被汗浸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索性披衣起来,漫步在院中,思前想后,只觉得心事如潮,比这月色还要迷蒙。
夜色中不知是什么鸟儿在叫,一颗松球“啪”地掉落在地,顾云臻抬起头来,推松球的小松鼠见树下有人,“吱”地缩回头去。
顾云臻童心忽起,用脚撩起那颗松球,仿佛蹴鞠一般,将松球在膝盖、脚背处不停颠着。他越颠越兴起,燕归巢、风摆荷、佛顶珠诸般花样都使了出来,渐渐便忘却了刚才的噩梦。
直踢到浑身大汗,他正想一脚把松球踢高,然后用左肩去接住,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大叫一声。恨不得即时天亮,好到太学去找李弘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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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宣将静若背回赏梅阁,外间值夜的丫环已睡得东倒西歪。紫英倒还在守着,见二人回来,忙倒了热水来。其华道:“这么晚了,不如让静若在这儿睡吧。”
顾宣看了看沙漏:“也行,免得吵醒了大姐,咱们又吃一顿挂落。”
其华将静若放到床上,替她脱下鞋子,抚了抚她嫣红的脸颊,感觉有点烫手,想到她睡着了还是这么兴奋,不禁笑了笑。
她替静若盖好被子,又回头去看桌上的蛐蛐。十几个蛐蛐笼,每个笼子里关着一只蛐蛐,不知是被禁锢了还是没有闻到草丛露水的气息,蛐蛐们都噤若寒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