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风大,其华的素服被吹得翻飞不已,她紧抿着唇,沉默地看着顾云臻。顾云臻看着她这副样子,竟也有几分狼狈,轻声道:“其华,我不是存心的……”
雨点忽密了起来,淋得二人的眉毛、睫毛、嘴唇上全是水珠。其华眨了眨眼,水珠自细黑的睫毛上滴落下来。
顾云臻心中愈加混乱,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一见到她便慌了神,语无伦次道:“我、我只是想问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始终不肯承认,我只得命人在这里寻找,也是偶然,才找到了你娘的坟墓……”
其华初见顾云臻的一霎那,脑中不知转过了多少念头。起初怀疑是自己堕入了幻觉之中,继而惊得手脚都发凉了,动弹不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事情?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一切?还是……这些念头没有转完,另几波念头又袭上来:他若知道了真相,真的和顾宣叔侄相斗,顾夫人和顾大姑又会如何的伤心难过?今天是娘的忌日,爹说不定会来拜祭,若是让他们撞上了,会不会引起爹的怀疑?会不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混乱?
这些念头如潮水般纷至沓来,让她一时间动弹不得。直至顾云臻那句“也是偶然,才找到了你娘的坟墓……”,她才回过神来,在心底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顾云臻说了那句话,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虽然满心想听她的回答,却又不忍看到她仓惶的样子,只得微微地低下了头。
他正心中混乱,却听其华冷笑了一声:“顾小侯爷,你这样不依不饶,到底想做什么?”
“其华,你……”顾云臻没料到她竟回了自己这样一句话,抬起头,呆在了当地。
其华满脸羞怒不堪的样子,冷笑道:“是,顾小侯爷,你本事大,终于让你找到这里了。不错,我就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沈其华,我不叫苏之华,我……我应该叫‘苏其华’!”
“苏其华?”顾云臻喃喃念道。
其华胸膛剧烈起伏,恨恨道:“我爹是苏相公的堂弟,我娘却只是一名外室。去岁我爹娘双双病重,家中嫡母势大,不能见容,这才不得已将我托付给堂伯。堂伯怕被人弹劾,没有将我收入苏府,我只得在这里独自守墓,从而与你结识。我没有告诉你我的来历是有不对,不过,你也从没告诉过我你是顾府的小侯爷,不是吗?故此我一直把你当成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山居无聊,和你玩玩罢了,谁知你便当了真。唉,也是冤孽!”
她讥诮地笑了笑:“我是个私生子,长到这么大受尽白眼和欺辱,所以自幼便发誓要嫁得世上最好的郎君,成为人上人。恰好堂伯因为形势所迫要与你叔叔联姻,又不忍心拿自己的亲生女儿作赌注,便想到了我,我自然求之不得,这便顶了我大堂妹的名字嫁到顾家。本想着你我不过是露水浮萍、聚过便散,万万没想到你竟是官人的侄子,唉,只能说老天爷故意为难我。不过我想,我既然已经成了你的小婶娘,你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心思,没想到你如此执迷不悟,非要查个水落石出。小侯爷……”
她对顾云臻怒目而视,声色俱厉:“你真想把我逼上绝路不成?”
顾云臻被她这一长段话炸得脑袋嗡嗡响,喃喃道:“我把你逼上绝路?”
“不是吗?”其华怒气冲冲地指着墓碑,道,“你自己不会看吗?我不是苏相公的女儿,还是一个私生子,又是在热孝期间与你小叔叔成的亲,若是揭露出去,京都人的唾沫星子就足以把我淹死!御史们一纸弹劾,堂伯和你小叔叔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再说了,小侯爷你不依不饶,非要查个水落石出,又意欲何为呢?我已经是你的婶娘,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难道你还想让我担上一个与侄儿私通的罪名吗?”
听到她最后这句话,顾云臻如五雷轰顶,险些便要站立不稳,心中寸寸焦痛。
“小侯爷,算我求求你了。官人待我很好,若让他知道了你我的过往,我还怎么有脸活下去?再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虽说你是长房独子,能承袭爵位,但若是行为不端,你觉得朝中那些御史是吃干饭的吗?到时候弹劾的奏本一上,你能不能承袭爵位只怕都成问题!”说到最后一句,其华加重了语气,每个字仿若从齿间迸出来的一般。
说罢,她俯身拢了拢散乱的白菊,淡漠道:“就这样吧,我们只当从来没有认识过对方,我是你的婶娘,你是官人的侄子,仅此而已。”
顾云臻满面灰败地看着她,低低道:“不,其华,你说过,要与我去塞外,去江南,凡是玄燕马蹄可以到达的地方,我们……”他一时心痛得难以成言。
其华轻蔑地笑了笑:“小侯爷,你将来是要指挥二十万兵马的西路军主帅,怎么就这么轻易相信别人说的话呢?”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此回就当给你一个教训。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最亲近的人,你最信任的人!”
说罢,她便不再看顾云臻,自顾自地清理着坟墓上的泥土。她将那块大石头搬起,回手一丢,恰好落在顾云臻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