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一应政事便由内阁初核后再报至玉熙宫。
九月,内阁由苏理廷当值,但他也身染微恙,时不时地在家休息两日,压着大批奏章疏折不曾核复,偏偏九月是一年一度的江南三省盐引、矿引交定的日子,苏府门前便热闹了起来。
其华带着紫英回苏府时,见到的便是乌头门前车水马龙的景象。紫英在阍室外招手,苏忠看到她,连忙抽身过来,将其华悄悄由侧门引了进去。
“爹可好?”
“老爷前几日受了点凉,不过没什么大碍,昨日便已经停药了,这个时候正在秋棠园。”
甫入秋棠园,其华看到穿着粗布衣裳、像个农夫般蹲在地上侍弄着那几畦秋海棠的苏理廷,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直到苏理廷侧头看过来,她才想起此行目的,唤道:“爹。”
苏理廷“嗯”了声,想站起来,却因蹲得太久,双腿发麻,身形晃了晃,其华忙上前扶住他。他捶着腰叹道:“终究是老了,以前骑马骑上大半日也不觉得累,现在蹲上一会儿便腰酸腿麻的。”
其华扶着他在廊下的摇椅中坐下,他仍看着那几畦秋海棠,听着其华在将铜壶提到炭炉上,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秋海棠又称什么吗?”
其华摇头道:“不曾知晓。”
“秋海棠又名断肠花、相思草。一般的海棠花盛开在仲春,只有它们开在秋天。因此很多人家的庭院中并不种植此花,认为是萧瑟之花,不吉利。可你娘却钟爱此花,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听他提起沈红棠,其华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道:“听娘提起过,因为秋海棠很像她家乡的一种花。”
“嗯。那花名唤朱颜……”苏理廷欷歔道,“不过朱颜花比秋海棠更艳丽,成片成片地盛开在山野间。你娘喜欢穿着这种颜色的衣裳,骑着白色的马,像风一般地卷过来,那样的骑术,男子汉都要甘拜下风……”他怅然片刻,将思绪拉了回来,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听说您病了……”其华低下头。
她虽淡淡,但话语中还是透着关切之意。苏理廷摸着袖中的那管胡笳,看向她的眼神便泛出了几分慈蔼:“不是什么大病,你不用担心。倒是你……”他目光扫过她袅娜的腰身,斟酌了一下用词,问道,“顾宣待你可好?”
“挺好的。”
“那就好。”苏理廷眯眼看着瓦当上的蓝天,悠悠道,“这个夫婿是你自己挑的,虽说为人狠辣了些,但只要对你好,我这个做爹的便没什么多话,以后到九泉之下见了你娘,也不至于被她责怪。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不管他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得尽早想办法生下个儿子。”
其华听到最后一句,面颊微红,却是怒意多过羞涩。苏理廷只当她面子薄,见左右无人,索性决定把话说开了,也好让她知道轻重:“你那夫婿的手段着实厉害。顾云臻失踪你知道了吧?他只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你生的儿子便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
其华正是为了这事来的,心中“咚咚”直跳,面上却不露出异样,轻描淡写道:“怎么就再也不会回来了?都说他正在搜寻落河的顾三爷,说不定明儿就回来了。”
苏理廷冷笑道:“顾宣的心思,怎么会轻易让你知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不和我说,我还不稀罕!”其华面上露出羞恼之色,“有本事以后他什么事都别和我说,您也别来问我顾家的事情,你们的事再与我无关。”
“你这丫头,性子和你娘一样的倔犟。”苏理廷蹙眉道,“罢罢罢,我今日便和你明说了吧,你心里也好有个底。顾宣应当是在南方布了个局,若是成功了,漕帮必会大乱。顾云臻恰好此时因为漕船的事情而失踪,若是再也不回来了,这‘害死小纪阳侯’的罪名便会由漕帮来扛!”
“漕——帮?”其华遽然抬头。
马叔祖籍江南,当年混迹江湖之时曾与漕帮打过交道,故而其华也听说过漕帮的名头。先前她还寄希望顾云臻是真的去搜寻顾三爷了,此时听苏理廷说一切都是顾宣的毒计,又牵涉到在江南势力赫赫的漕帮,便知道事情十分棘手。
“好个顾宣……”苏理廷叹道,“假手他人、兵不血刃,连我也服了他!”
其华低下头,轻声道:“原来如此……”
她拿起美人捶,轻轻替苏理廷敲着腿,道:“爹,您怎么知道顾宣在南方布局对付漕帮?”
苏理廷虽然因为心结,没管过这个女儿,但终究对她有些与众不同,此刻得她承欢膝下,颇觉老怀弥慰,笑道:“这个局,若没有我的帮忙,他还真拿不下漕帮。”
“是吗?”其华低低道,“爹,恕女儿说句心里话:虽然顾宣现在对女儿挺好的,可若是女儿不姓苏,又或者您不再是内阁宰辅了,您觉得他还会依然如故吗?”
苏理廷慢慢坐起来:“你的意思是——”
其华眼眶一红,委屈地说道:“女儿入门不到半年,他大嫂便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