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安神汤还算成功，当然就算不成功也喝不死人。
李相夷怕晚上又出现幻觉失态，仰头干了两碗。
入夜以后，他抬手熄了蜡烛，和衣躺下。
叶灼坐在对面的床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李相夷忍耐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忍不住问：“你不睡觉在干什么？”
叶灼理所当然道：“看着你呀。”
李相夷惊奇：“你看着我做什么？”
叶灼眨眼：“这样你做噩梦了我可以及时叫醒你。”
“……”李相夷无语：“但你这样看着我我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呢？”她坐在床上拥着自己的被子，“你睡你的呀，我白天睡多了，正好守着你。”
“……”他只好翻身背过去。
“怕鬼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她在背后幽幽地说，“干嘛这么在意被我知道。”
李相夷心里一紧。
我不是因为做噩梦。
他捏紧了被子下的拳头。
“我跟你说件搞笑的事吧。”叶灼忽然来了兴致，语气欢快道：“有一回我跟相夷哥哥去南疆，看见邪术赶尸，结果当天晚上就做了个噩梦。”
“我吓醒了之后动不了，只好大声哭着喊他。他在隔壁，听见声响还以为我被暗算了，都来不及走门，一掌打塌了墙……”
“我们俩在碎石乱尘大眼瞪小眼，都觉得对方很离谱。”
李相夷心想，是挺离谱的。
做个噩梦这么大惊小怪，不愧是大小姐。
“然后整个客栈都被惊醒了，许多人鞋都顾不上穿，还有正在洗澡的只披了件外衣就冲出来，高喊着‘地动了！！’……”
“最后我们赔了客栈整整五十两，哈哈哈哈哈……”
李相夷哭笑不得。
这种糗事她是怎么张口就往外说的……
而且自己会有那么莽撞的时候吗？
她说的事发生在南疆，那时候自己已经十七吧？在他的记忆里是跟师兄和紫衿一起去的，也确实见到了赶尸之术，自己当时只觉得大开眼界。
那时候真的不知道什么叫怕。
如今只是一个人在黑暗里待一会，就总觉得有什么阴影低语……
叶灼笑了一会，突然也觉得有些难过。
相夷哥哥找不到她，一定急死了。
她好想他……
她想回家……
可是她也放心不下这里的李相夷。
他在没有她的这些年里，是怎么过来的呢？以他的性子会得罪很多人吧？这里应该没有人能听他说累，也没有人会哄他。
“要不……我给你讲讲我们之间的事吧。”
李相夷愣了愣。
他从前不信鬼神。
尽管看过许多灵异志怪的话本子，他却很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即便与她切切实实相处这么多时日，也未曾打心底接受她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说辞。
她和另一个他的过去？
“我遇见相夷哥哥的时候十三岁，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在梅岭地界的武林客栈里，他来找我拼桌。”
“我当时正在忙着赶课业，他嘲笑我闯荡江湖还被人提线放风筝似的牵着，太不自由了。”
“我却发现他懂得很多，若是能帮我写课业，我就不必整日担忧会被抓回去。”
“恰好那晚，客栈已经没有房间了。我那时是男装打扮，包了个天字号的包房，小二建议他跟我商议睡在外间。”
“可其实啊，那天晚上的客栈是覆雪楼清理笛家堡叛徒的战场……那个小二也是笛家堡逃出来的杀手易容的……”
“当天晚上，相夷哥哥突发奇想，问我有没有试过纵马夜奔。我在家规矩很多，亥时便要睡着，白日也不可能纵马，他那提议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我们本要往扬州去，可他兴奋过头，带着我朝反方向跑出十几里路，才发现走错。”
“我们想要回头，却忽然下起了大雨……”
叶灼有写日记的习惯，而且喜欢回味往事，桩桩件件都记得很清楚。
她甚至记得他那日穿着什么衣服，佯做教训她时一脸大人模样，被她关在门外时不屑地轻啧一声，站了好一会才走。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眉眼弯弯，温柔满溢，一副春心萌动的小女儿情态。
李相夷心中忽然升起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她说的那些事他知道。
他当年下山，走了另一条路，所以错过梅岭武林客栈灭门的惨案，但后来也从卷宗中得知了真相。
他有种，在茶馆里听自己为主角的话本子的错觉。
但市面上流传的都是些吹嘘李相夷如何神勇无敌的桥段，失真到他本人听起来都哑然失笑，而她口中的另一个他……确实很像自己十五岁的样子。
“他把我晾在那里跟黄泉府主大眼瞪小眼，自己径直挑上了剑魔。”
“我当时心里直翻白眼，不逞强要死哦……”她说着低头笑了一声，“后来我才想明白，他大约是觉得那样我才能有机会脱身。”
“那然后呢？”
李相夷很清楚那时候的自己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