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前路,只能抬手摸索着前进。
她摸到一股温热黏腻的液体,摸到一片温凉,如同拆下来的丝绸布片,她摸到水草一般缠住手指的丝线。
越扯越多,越勾越多,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猛然意识到,那是人的头发。
她一牵动,那头发便轻易地脱离了头皮,如潮水般朝她涌来。
缠上娇嫩的脖颈,如同缠住树木的绞杀藤,那藤缓缓往上攀爬,钻入耳朵眼里,钻进嘴巴里,喉咙眼里。
她拼命挣扎,那发丝却如同活物一般,越缠越紧。
四周的墙壁越压越近,殷陈知道,那是一堆尸山。
五脏六腑被搅动着,胃里一股股酸气往上翻涌,却又被堵住。
那发丝在她的身体里拧成一股绳,她感觉自己的肠子也被拧成了绳状,冰凉的液体盈满面颊,她不知那是血还是泪。
“杀了我罢!杀了我罢!杀了我罢……”
她听不清是内心呐喊,还是从那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喉咙里挤出来的破碎字音。
她扭曲的手忽然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铁器。
那是一把匕首。
她拼尽全力,握住了那把匕首,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
猛地推进。
手腕却被一端温热包裹住,她抬眼,瞧见那股温热的主人。
又是他。
殷陈胸口猛烈震动,她竭力控制着身体的颤动。
胸口如被重物敲击,她抽噎了一下,终于将那股堵在胸口脏污呕出。
那是一团乱发。
手腕的温热紧了紧,殷陈被那少年拉起。
那股潮水般的发丝忽而褪去,连带着周围都亮了起来。
殷陈才发现,这是旷野之中,是她试图逃出匈奴王庭的那一夜的旷野。
望不到边的流沙荡开一层层沙浪,她与少年相对而立,站在月下。
夜风呼啸,将她的乱发掀起,她紧握右手,转头看少年的模样,他生得极高,身姿清瘦。
她努力想拼凑少年的模样,可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你可知道,这是何处?”他开口道。
原来他的声音是这样的。
清润的,尾调稍稍下压着。
殷陈转动手腕,挣脱他的手,“你想出去吗?”
少年点头。
殷陈看向他手上的长刀,上一个梦境中,他用这把刀砍了乌隆的脑袋,“杀了我,便能出去。”
少年看了她一眼,眼底情绪复杂。
殷陈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一字一句重复一遍,“杀了我,便能出去。否则,你我将困死在此处。”
少年仍旧没说话。
殷陈抬手想夺过他手上的长刀。
少年早有防备,将刀往边上一别,躲过她的攻势。
殷陈脚尖着力,一个旋身,身上薄薄裙裾随着她的动作旋转,她轻巧转到少年身侧,将手按在那锋利刀刃上,往上滑去。
刀刃轻易划开她手心薄薄的皮肤。
她却像毫无知觉一般,淋漓鲜血自刀尖滴落的瞬间,她的手捉在刀柄之上。
少年似乎没反应过来,在她冰凉的手碰到他的手的一瞬间,他本能将手往末端移动。
这是一柄环首钢刀,刀柄末端铸成一个圆环,圆环缠着一段红色绸带。
刀身四尺长,沉甸甸的。
殷陈摩挲刀柄处的纹路,鲜血将刀柄染成刺目的红色,她笑道:“我曾见过这把刀。”
少年目光一滞,紧捉住绸带,“还我。”
“这是一个校尉的刀,你为何会有他的刀?”殷陈握着刀柄不松手,与他僵持着。
少年眸中又划过一丝情绪,这样明亮的月下,他眼底情绪丝毫没有藏身之处。
殷陈忽然低头,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她抬起眼,如一条垂死挣扎、故作凶恶的猎物一般,但下一刻,她的眼中溢出几颗豆大的泪珠来,砸在少年手背上。
他似乎被灼伤了一般,松开了手,后退几步。
殷陈揩拭去嘴角血液,冁然一笑,牙上一片红森森的血迹,“你不该救我。”
少年手背上的牙印瞬间被血水盈满,血水不停往外冒,他扯下手带包裹伤口,“这是哪里?”
“我的梦中,一座炼狱。”
“是熟悉之地?”
“这一切我都熟悉,但你我不熟悉。你是谁?你为何入我的梦中?你为何要救我?”
“你为何有这么多为何?我不知自己怎会入了你的梦,你亦不知吗?”少年垂首缠着手带,吐出一句话。
殷陈看着他缠得乱七八糟的手带,将环首刀竖掷入沙中,走到他面前,将那长长的手带解下,而后将布条子理好绷直,细细为他把伤口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