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陈连连摆手,“先生上次助我脱险,我还未答谢过先生呢。若能帮到先生,晚辈不胜荣幸。”
殷陈回东院翻出殷川的笔记,誊抄西南夷卷。
霍去病和淳于文则往后苑小阁去。
淳于文捻须在阁中踱步,语气严肃,“从外表和行为上来看,殷姑子并无甚异常。作为一个在匈奴营活过两年的俘虏,她这样的表现确实很出乎我的意料。”
霍去病净了手,看向殷陈常坐的那个位置,道:“晚辈与她相识数月,察觉到她有些行为很奇怪。晚辈初遇她时,她几乎死在我刀下,惊马险些坠马;在长安这段时间,她经历了入狱,跳入渭河,被绑架,最后竟还敢刺杀窦太主,前几日还差点被诬陷为毒害皇后的凶手,经历这些事的她,都表现得,太过冷静了。”
窗外风来,阁外那簇开不败的月季花瓣簌簌而落。
淳于文紧拧眉心,殷陈在意识到皇后身中醉心花之毒时,立时封住了皇后的穴道,此后就算被再三逼问也表现得毫不慌乱。这个举动,在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身上体现出来,确实有些不寻常。
“你仔细与我说说这些事情经过。”
霍去病声音清越,将事情经过全数说与他听。
听他说完,淳于文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世上之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可为何她会将自己一次次置于险境当中?
他沉思许久,道:“旁的事都还解释得通,但跳入渭河之事很诡异。在女童的命和自己的命当中做选择,没有人会毫不犹豫选择一个陌生女童的命。换做是你,你会解开那条绳索吗?结合她的梦境,我觉得她像是在故意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当中。你见过赌红了眼的赌徒吗?那一瞬间气血上涌,只想着将拥有的一切都投入赌局,殷姑子亦是如此,不过她的赌注,是她的命。”
霍去病眉心紧蹙,少女梦中一次次死亡在脑海中浮现,搁在膝上的手慢慢蜷紧,“先生此前可遇到过这样的病人?”
淳于文幽幽叹口气,摇头。
——
殷陈偶尔抬头看看窗外那颗石榴树,石榴已有小儿拳头大小,有了压弯枝头的形式。
正低头誊抄着书简,鼻腔一痒,竹简上多了几滴殷红液体。
殷陈抬头捂住鼻子,扯出袖中帕子堵住鼻腔。
红雪忙完事情,见她捂住鼻子,急声道:“姑子这鼻血怎么流得越来越频繁了?”
“可能是今日吃了羊肉汤饼,太补了。”殷陈弯弯眼,擦去书简上的血迹。
红雪看那帕子都染红了鼻血仍没止住,急得眼中泛起泪花,埋怨道:“姑子还笑。”
“难不成还要哭?”殷陈看着小丫鬟愁眉苦脸,“莫难过了,我等会儿多吃些红枣子补回来便是。”
“流这么多血,得吃一百颗才行。”红雪被她逗笑了,拿开血红的帕子,鼻血终是止住了。
“好。”殷陈朝她笑笑,继续抄书。
红雪将冰鉴移远了些,又抱了薄被到院中的椸架上晒着。
殷陈看着她轻手轻脚的模样,“不必如此小心。”
临近黄昏,终于将书简抄完,殷陈将最后一个字的墨迹吹干,将紫竹箫也一并拿着,抱着书简去寻淳于文。
问了青芦,青芦却道淳于先生出了门。
殷陈正要将书简交由青芦代为转交。
青芦却躬身一礼,“君侯万安。”
她回头,一身暗青色袍服的霍去病走了过来。
“郎君安好。”殷陈抱着书简,施展不开,只能朝他微微颔首。
霍去病给青芦使了个眼色,青芦转身退下。
他复看向她手中的两卷书简,“这是今日誊抄的?”
殷陈点头,将书简递过去,“正愁怎么转交给先生呢,郎君替我转交罢。”
霍去病瞥见她手背上的烫伤,“其实不必那么急,先生会在宅中待上数日。”
“我想着今日正好无事,便一并抄完了。青鸟还有最后一小段,郎君可有空学?”她手上松快了,将别在腰间的紫竹箫抽处理握在手中。
“好。”霍去病接过她手上的书简,“到阁中去。”
殷陈嗅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沉水香气息。
殷陈总觉得此香太过沉静内敛,又带着丝辛麻感,不太适合少年人。
但在他身上,却出奇相配,如同踏进暴雨过后松林中,清幽雅致,毫不突兀。
到了阁中,霍去病将书简放在阁中架上。
殷陈偷觑他一眼,“郎君这几日派人监视着轻汤兄长可有异动?”
“他很是谨慎。”霍去病坐到案边,展开一张布帛,提笔在布上写字,“姑子呢?可查出你姨母的下落了?”
殷陈坐到他条案边,手交叠搁在案上,“亦是毫无进展。郎君,要不我替你去盯轻汤兄长,毕竟我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