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翁离开后,淳于文怏怏不乐。
这两个人一来一回,擅自敲定了此事,他站在一旁竟插不上嘴。
送走李少翁后,霍去病回到正房,勾出讨好的笑容,“先生。”
“莫叫我先生,去叫李少翁先生。”淳于文将头一撇,嘴角耷拉着,满脸不高兴。
“先生。”霍去病又转到他边上,“我还不是得靠先生,先生若不救我,我便一直都睡不了安稳觉了。”
淳于文看着他那双弯起的眸子,漂亮眉眼下泛着的淡淡青色,无奈屈指叩叩他的额头,“你都自己做决定了,还要我作甚?”
“我想请先生去开导一下殷姑子。”霍去病见他松了口,说出自己的请求。
“我看她不像是需要开解的样子。”淳于文故意道。
“先生。”
“好了,受不了你这小子,平日里在人前稳重得很,怎的到我身边像个无赖小儿一般。”
“谁让先生是看着我长大的。”霍去病拉着他的袖子,眉宇舒畅。
淳于文到东院时,殷陈正在与红雪青芜在院中树荫下下六博。
两个小丫鬟一齐对付她,结果被她打得落花流水,愁眉苦脸的。
她拢了六根博箸捏在手中,往上一抛。
又移动棋子将对面的散棋吃了一枚。
“嚯!姑子欺负人!”青芜看着她贼兮兮将自家的散棋丢进棋篓中,声音发颤,气得都要哭了。
殷陈笑弯了眼睛,“愿赌服输!青芜不要耍赖皮!”
红雪将筹推到她面前,气鼓鼓道:“姑子不如去跟君侯下六博罢,我们再不跟姑子玩了!”
“是吗?那老叟可来的不巧了?”一道声音自东院门口传来。
殷陈抬头,见淳于文站在院门处。
她站起身,笑道:“先生怎来了?”
两个小丫鬟将案上狼藉棋子收好,站到一旁。
淳于文走到她身边,“你回来后我也许久未与你聊聊了,之前的手记看过十遍了,你阿翁可还有别的手记给我解解馋?”
殷陈略显无奈看向自己动弹不得的手,“可我现在手伤了,不能给先生誊抄了。”
淳于文坐到她对面,“要不,你给我说说罢。”
“先生想听什么?”殷陈也顺势坐下。
红雪拉着青芜去备饮食。
淳于文看着放在旁上的博局和几样小食,“我想听听你幼时的经历。”
“我吗?”殷陈自记事起便在飘泊中度过,她记得殷家班子到过大汉与哀牢交界处,与哀牢人同舞;到过蜀群,越过蜀道艰险的高谷,见过真象人骑在象背与他们擦肩而过。在蜀地尝过蜀椒,闻到刺激椒香。至陇西,陇西人好唱高亢的民歌,背着木柴的独行男子唱着小调解愁,他曾给过殷陈一个酸涩的果子,看她酸得眉毛鼻子皱到一起哈哈大笑。到胶东时,渔人一边于波涛中撒网,一边唱着不知名的调子。
回忆至此,殷陈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将这些事一一说出,她的声音清脆,虽只记得一些小细节,也能描述得既生动又叫人不住好奇,接着往下问。
淳于文听罢,“姑子自小飘泊,是否会觉得身无归属?”
殷陈却摇头,“相反的,我虽在身在漂泊,也常自我打趣是个死于何处家乡便在何处之人,但我知晓,我的归属从不是某一处,而是在父母身边,所以虽自小困顿,但过得十分喜乐。”
这倒出乎淳于文的意料,但从她的描述中,她的症结,也确实并不在于这里,“在姑子眼中,父母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回,殷陈沉默了许久,眼中闪着温润的光,缓声答道:“父母于我而言,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希望,从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二人说了许多,红雪和青芜端来饮食放在案上,“先生,姑子请用。”
淳于文忽而道:“我忽然想下六博了,红雪你去请君侯过来。”
红雪应诺。
霍去病很快便到了。
殷陈正想给他让位,淳于文抬手制止,“老叟想看看,你们二人六博。”
红雪和青芜对视一眼,欣喜异常。
殷姑子总欺负她们,看来这回有好戏看了。
霍去病笑着看向殷陈,“殷姑子可愿意与我下一局?”
“求之不得。”殷陈复坐下。
红雪和青芜立刻动作,一人将案上物件,一人将边上的博局重新放摆到案上。
霍去病雅坐于她对面,阳光透出树叶筛到少女侧颈,白得耀眼。
殷陈微微侧头,自怀中摸出一枚铜钱,“郎君选哪面?”
“姑子先选。”
“我选半两面。”她将铜钱置于拇指指盖上,借着食指的力往上一弹,铜钱升空,在空中翻腾数圈。
殷陈盯着那枚铜钱,微微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