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门内,钟引光睡在艳盛的桃李之下,她以书覆面,挡住一天比一天热起来的日头,她的耳边簪着一瓣粉雪,身姿舒适自在。
但她被遮住的面庞却是愁眉不展的,钟引光已经因为钱庄的事在心中思量了整整一天一夜。
好在无论赵掌柜再怎么生气,也绕不开先前订立的白纸黑字条约,而条约中又已经规避了所有预先可以想到的风险,他想要在此处做文章不是一件易事。
天外宴然,念奴忙不迭地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女郎,快来尝尝这酸梅汤,刚从清泉寒水中取出来的。”
钟引光一骨碌坐了起来,把脸上的书掀到一边,大为惊喜地看了看冰杯中澄澈诱人的水红:“光是看着就流口水了。”
她接过冰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念奴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很真心实意地笑了一笑。
倏尔间,灵光闪过,钟引光握紧了手中散发着冷冽寒意的冰杯,全然不觉自己的手指都已经被冻红了。
原本她觉得阿兄在此时跑出去游山玩水是极不明智的,但也因为他这一走,正好为自己行事提供了许多便利。
虽然阿兄特意吩咐过不可轻举妄动,但不过请高掌柜吃顿便饭,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吧?
钟引光一边喝着爽口的酸梅汤,一边指指念奴:“念奴,你去预定下金谷楼二楼最好的位置,再去元盛钱庄一趟,务必要请到高掌柜。”
一听这话,念奴便被吓了一跳,她愣怔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女郎,家中不是向来不与除了赵家以外的钱庄打交道吗?怎么好端端的要请高掌柜?”
念奴说的是事实,她有疑惑也很正常,毕竟昨天赵献来告诉钟引光的话,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钟引光不愿宣扬此事,只强硬地对她摆了摆手:“你只管照办就是了。”
念奴依旧没挪动脚步,她使劲咬了咬下唇:“也说不好高掌柜会不会应允。”
钟引光把酸梅汤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空杯和托盘相撞发出的声音让念奴心头也跟着一抖:“你有所不知,高掌柜决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摆阔的机会,他一定会来的。”
念奴眼眸一暗,这下连期盼高掌柜拒绝赴宴这条路都行不通了,她不敢逾越再劝,只得照办。
歌台水袖勾起珠帘,金谷楼热气掺香,檐铃被风吹动了几回,在暝钟响到第四声的时候,高谨姗姗来迟。
他一边拱手抱歉,一边刻意夸大言词:“误了时辰,钟女郎切勿怪罪,生意那边的事非得我亲自处理不可,实在是无法脱身。”
钟引光对他的笑容近乎到了谄媚的地步:“哪里哪里,高掌柜肯赏脸,便已经是不胜荣幸了。”
高谨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钟女郎客气了。”
他毫不掩饰地扭头看了一圈气派豪奢的菜品,才对隐隐展露笑意的钟引光夸赞道:“钟女郎这位子挑的好,菜色也齐整美观。”
这两句话倒是像他真心所发,钟引光早有预料,此刻便只是轻松地一笑置之:“高掌柜满意便好。”
她主动起身,先为高谨倒了一杯酒:“高掌柜近来身体可还康健?少喝一点酒不打紧的吧。”
高谨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的酒杯:“区区几杯酒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钟引光坐下后,还什么都没谈,高谨便已经一连喝了三杯:“满上,满上。”他还在继续吆喝着。
钟引光便有些坐不住了,她把手压在酒壶上,带着薄笑看人:“不急倒酒,我们叙叙话再喝不迟。”
高谨有些讶异,他没想到钟引光看着老成周到,却比他想象的还要沉不住气。
于是,他甚至还把酒杯往钟引光手边推近了些:“边喝边说也一样。”
钟引光有些忧心,但还是依言为他斟了一满杯,漫不经心地挑起话题:“高掌柜,听说元盛钱庄在沧州也开张了,这可是件喜事啊,我敬您一杯。”
高谨飞快地与她碰了个杯,眼睛再次转回台上奏乐的歌女:“多谢多谢,做点糊口生意罢了。”
钟引光再三斟酌,还是很认真地将谋划道来:“说来也巧,我过些日子要去沧州探望一个亲戚,想来要住上一段时间。手上也恰好有笔用不上的钱,就想着存进元盛钱庄,到那边再取。”
听到生意上的事,高谨才放下酒杯,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慢慢悠悠地问道:“如我所知无误,钟郎君和通汇钱庄的赵掌柜私交甚笃啊,怎么到了钟女郎这儿,便要舍近求远了?”
钟引光滴水不漏地把问题挡了回去:“我阿兄是我阿兄,我是我,当然不能混为一谈了。”
她顽笑着问话:“怎么?生意都送上门了,高掌柜还要把赚钱的机会推到别人手中?”
高谨表情有所松动,他马上矢口否认道:“自然不会,钟女郎看得起元盛钱庄,我这个掌柜高兴都来不及。”
他陡然停顿,半天才问:“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