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行好像睡着了,但是又好像很清新。从落地的那一瞬间他就像开始做梦,梦里太好看了,不太真实。
他早已习惯去各处参赛,首都机场、萧山机场、虹桥机场等等,带给他的震撼由高科技叠加而成,那是充满了未来感的地方。一个机场就是一个巨大的信息流通中心,全球各地的人经过此处,飞往它处。
而康定机场就像一个归处,让人停下来。
飞机还没落地他就开始拍照,天空比他上回来还要蓝。靠近地面的那条线是浅蓝,越往上,颜色越深,渐变一样,最后拉满了一张饱和度极高的天幕。他的形容词瞬间消失了,只知道“蓝”,白云打着卷儿,厚得像奶盖,随时随地能撕一条尝尝。
飞机跑道的两侧都不是水泥地,而是裸露的土,看惯了其他机场的眼睛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还生怕有危险。
巨石就在眼前,他听见有人说什么“贡嘎雪山”,什么“日照金山”。虽然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可萧行并不害怕,因为这是姚冬长大的地方啊。
他长在一个神话般的风景区里。
现在他时不时睁开眼睛看看窗外,路边是薄荷蓝色的围栏,这个颜色在大城市里真少见,鲜艳得仿佛不属于交通设备。远处就是白雪皑皑的雪山,高不可攀,又诱人去靠近。但他知道他们的车离那里还有很远很远。
强烈的头疼狠狠地打了他的脸,难受得根本不想睁开眼睛,身体里每个零件都叫嚣着“氧气不够啦!老子要罢工”,他赶紧大口吸氧,断断续续地听姚冬和司机聊天。
他们是拼车,司机和姚冬是一个地方的人,能聊得上藏语,说话也很快。但副驾驶的那个人虽然也是藏族可完全无法加入他们的藏语对话,沟通时候只能用普通话。他们聊最近的天气,聊川西线上的奇闻,从国道318聊到434,聊康定机场的海拔,一直都没停。
这边可真是不一样,萧行朦朦胧胧地想着,不知不觉就昏睡过去,等到再睁眼,他先看到一双巨大的眼睛。
隔着车窗,一头牦牛正在往里看。
“马上就,到啦!”姚冬看了看手机时间。
“哦。”萧行这才勉勉强强地坐了起来,吸了一路的氧气现在脑袋里清醒一些,“这是你家的牛?”
“这些不不不是,都到公路上了,肯定不是的。”姚冬就像有什么特异功能,能够一眼辨识出谁家的牛马,“我刚刚给家里,打电话,他们都到了。”
“他们?”萧行没反应过来,不会是一家子都来了吧?
“阿妈阿爸,还有阿哥。”姚冬说,“阿姐出出出去旅游,要下周才能回来,阿姐总喜欢到处去玩儿。”
“你哥都回来了?还说在北京请他和王叔叔吃饭呢。”萧行最近也是训练忙晕了,好多时候稀里糊涂就过了一天,天天在水里泡着。他现在的脑袋还是很沉很疼,和他老萧家祖传的偏头疼不是一个疼法,还很晕。
卧槽,不愧是高海拔,又一次给他
干懵了。
车子还在往前开,越开风景越好,路上能看到许许多多的私家车。大家将车停在路边,忙着拍照,还有不少人请了专门的摄影师,那拍摄设备和小助手一瞧就是专业的,但也有一部分人和萧行一样,根本懒得下车,或者说是被高原反应折腾得没能耐了,只能在车里躺着。
不仅躺着,他们每个人的怀里都有一个氧气瓶或者氧气袋。萧行是用吸氧面罩盖着脸,有些人是直接上了吸氧管,从脖子上绕到鼻孔,一刻不离。
拐了一段山路,路边的经幡和僧侣忽然间多了起来,山上还有歌声,姚冬迫不及待地开窗呼应,路过僧侣时双手合十。雪山越来越近,但仍旧给人疏离的遥远之态,萧行就在这断断续续的清醒里摇来摇去,终于,车停下了。
“到了。”姚冬轻轻地叫大萧。
萧行再一次睁开双眼,眼白里都有红血丝了,超强的血氧输送能力反而成为了他现在的负荷,挤压着他的细胞和血管,要掠夺身体里所有的氧气。收拾好行李,萧行晃悠悠地下了车,他周围全都是新鲜空气,可以大口大口地吸,但怎么吸都无法满足。
稀薄的氧是这里的自然环境,同时也造就了姚冬的生理优势。
姚冬只有短暂的难受,就在下飞机那一会儿,两个小时之后就完全正常了,现在活蹦乱跳的。他全身都舒展开了,这才叫如鱼得水,恨不得爬到山头上去吆喝两声,和风声作伴。他也想拉着大萧跑上去,他们疯跑,疯跳,像刚从石头里头蹦出来的猴子在海边张牙舞爪,但是……
“你一个氧氧氧气瓶,不够吧?”姚冬担忧地问。
“够,肯定够了。”萧行又大口猛吸一下,“走吧,咱们先回家。”
沿着路往下走,又过了一段上坡,姚冬抬头时刚好和今天强烈的日照对冲,他眯着眼睛像看到了一座金山,实际上是雪反光的颜色,而那金色的山脚下就站着出来迎接的阿哥,一身雪白的衣裳。
“阿哥!”姚冬像脱缰的小野马,照直了冲过去。
丹增敞开怀抱接住了弟弟,抱起来转了两圈,身上的贝壳装饰像裙摆那样甩着,甚至挂在了小冬的运动包带子上:“怎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