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火急的军情,穆广汉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来,直到对方又有些奇怪地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穆统领,前面的将士们还在等着我呢!”
穆广汉一咬牙,说道:“还有一些从京城带来的禁军,你调走吧,恕我还要找……保护陛下,不能同往。”
巩呈不明就里,只知道那禁军原本是从京城带来的天子护卫,穆广汉愿意让自己调走,是扛了责任的,十分感激地冲他一抱拳,带了兵就要离去。
穆广汉看见他策马转身,身上的披风在风中扬起一道刺目的火红弧度,心中微微一动,从方才的烦恼里生出了无限的悲怆来。
他不禁高声道:“巩将军,保重!”
巩呈一怔,回头冲他微微颔首,只说了八个字:“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说完之后,他便策马而去,唯余一阵在风中飘扬的苍凉歌声:
“不见南师久,漫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巩呈是农户出身,从小兵做起,一路凭借战功成为了如今赫赫有名的将领,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应征入伍,想要上阵杀敌时的心情。
当时满腔少年意气,立下宏愿,一心想要奋勇冲杀,保家卫国,而侥幸在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中留下性命,直至今朝。
这一生,言行如一,不负所愿,已经够了。
今日不管输赢,也只有迎战杀敌,至死方休!
只是敌人仿佛铺天盖地,无论如何都杀之不尽,他带着借调来的兵奋勇杀敌,却仿佛怎么杀都不见敌人的数量减少。
唯有全身的感觉逐渐麻木,仿佛没有疼痛,也没有疲惫,只是一次次将沉重的手臂勉力挥起,斩杀,再落下,继续重复下一次的动作。
身边一批批的战友们相继倒下,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无论多么骁勇的将士都会心生绝望,而这种绝望之中,又难免会对自己目前所坚持的努力产生怀疑。
皇上表面上说是御驾亲征,来到这里却不过是做一做样子,既没有英明决策,也无与西戎拼死一战的勇气和决心,每日愁眉不展,惶惶不安,现在甚至连影子都寻不见了。
连他都不信任自己的战士,自己的国力,其他人又怎么能够相信他们会取得胜利呢?
既然不能赢,又为什么要在这里抛掷自己的大好性命!
我们所保卫的,到底是怎样的君王,怎样的国家?
——不,不能这样想!
巩呈恍然惊觉,连忙极力压制住自己目前不应该出现的念头,眼下他们已经来到了战场上,即便是想了这些也根本就没有退路了,自己作为主帅,是所以将士们的主心骨,更加没有软弱犹豫的资格。
就算是枉死又能怎么办?谁让这就是他的职责所在,他不可能丢弃。
所以,继续杀下去吧,杀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就在此时,他忽然听见了一阵号角声由远极近地传来,刹那间压过了耳畔一切厮杀的嘈杂,令人精神一振。
——这是,援军到来的信号。
可是此时此刻,哪里还能调来援军?
巩呈霍然抬头。
夜色中,但见一队人马势如破竹般疾驰而来,虽然人数不算太多,但兵士却精良无比,一路在敌军中肆意穿行,所到之处令对方的阵型一一溃散,竟是半分阻挡不得。
紧接着,一剑光寒,在巩呈面前亮起,挑开了敌方向他斩来的弯刀,来人道:“巩将军辛苦了,你裹一裹伤,这里交给我吧!”
巩呈一时愕然,动了动唇,喃喃道:“应大人?”
应翩翩笑道:“是我,你没做梦!”
他说话之间,手上不停,手腕一压一旋,剑刃与对方的刀锋擦出耀目火花,将巩呈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