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华篇
“你说什么?你要走了?”
我听着面前的人用三分愤怒四分震惊和五分低落的语气质问我,我却不敢抬头看她。
“是的。”
“沈月华,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对。”我还是低着头。
“那日在千鲤池边,我见你呆呆的问你是不是有事,你就是在想这事吧?”
“对。”我供认不讳。
眼前的楚潇湘有些低落又生气的
“可你即使要走了,也该第一时间跟我说才是!现在这么突然,叫我怎么接受?”
“就是怕你接受不了,才想找个机会,慢慢告诉你的。”我也有些委屈,但自知理亏,狡辩的声若蚊蝇。
“.....你为何要突然回去?”
“是我父皇急召.....听说是我皇弟意外摔断了腿,情况不太好,估计是落下了终身的毛病,成了残废。”
我悄悄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到无恙才继续说。
“历来便有规定,继承大统者必须是身心俱健全,所以他..........”
“........所以他基本是无望了,北暮帝这才想着把你接回去。”
“.......是。”我头低的更低了。
我何尝不知她的心情。连我也不想走。
北暮,一个我名义上的母国,皇位上坐着的是我名义上的“父亲”。
也是在我失母的无助时刻,毫不犹豫将我送到异国他乡的人。
相比之下,甚至楚潇湘都对我好些,倒是更像我的家人了。
“....你走了,我一个人在宫里多无趣。”她的话将我从思绪里拉回。
“我........相信我,终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
“会..吗?”她迟疑的问。
“........”这话一出,连我自己都不信。
这一别,不只是简单的分离,中间的距离也不止千里之远,地域之辽。
这更是一个国与另一个国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
一旦我回去,从此卿安质子的身份也会随之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北暮皇子。
若如此,怎还有机会再见面?
等着我的大概是凶险万分的夺嫡之争,未来我是否能独善其身都不知。
而等着她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反正,跟我扯不上关系就是了。
殿内氛围有些止不住的低气压。
“不说这些了,我都要走了,你总得给我点什么东西,留念一下吧。”我努力扯出一抹笑。
“.........”她没有说话。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见了她微红的眼眶。
“好,你等着。”她转身走了。
半个时辰后,她又回来了。
手上还提着一只灯笼。
那灯笼样式平平无奇,没有花样也不精致,不像宫里的东西。
“还记得那年的上元灯会吗?”
她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
原来,她一直把这个小物件留到了现在。
“这是咱们那天溜出宫玩,你在灯会上给我赢的灯笼。”
“还记得那天的灯谜是什么吗?”
我笑了:“自然。”
我们异口同声:“丹心一点到白头。”
我们又都笑了。
“这灯笼我一直留到现在,我一直将它视为我最好的朋友送我的礼物。”
“如今我把它给你,带去北暮吧。”
“不要忘了我们一起玩的日子,不要忘了上元灯节,也不要忘了...我。”
我接过它。
它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但看着它,我好像又回到那日漫街彩灯,烟火人间,身旁还有那一抹明黄的身影。
于是我点点头。
“我不会的。我发誓。”
三日后。
今日是我启程的日子。回到我久别数年的母国。
昔日来时我只是一孩童,如今已经是身形拔高的少年了。
马车已经在宫门外等候,数位宫人替我拿着行囊,其中自然也有——那只灯笼。
昔日我来此地是个怯懦自闭的小质子,而现在,我以北暮皇长子的身份,堂堂正正回去。
我一直向前走着,头不曾偏过一分一毫。
除了因为与来时的心情不同以外,更是因为——我不敢回头看。
我知道她就在宫门上看着我。
我很想好好和她告个别,但不知道为何,我就是不敢面对她,不敢说出口。
我在怕。但我到底在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