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种族之间的第一代混血总是能获得最多的先天优势,但对于这些混血的后代们来说,那些流淌在血脉里的力量比起天赐的祝福其实更像是一种诅咒。
畸形,短寿,人格缺陷,不育……等等等等,除非是逆天改命的强运之子,很难有完全躲开以上全部负面特质的混血儿。
最开始,盖尔只把这次内容当做一种认知上的拓展,他只是本着尊重一切知识的原则浅显地扫荡了一轮,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魔网相关的内容上——比如这些混血儿虽然身体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缺憾和不便,进入魔网的许可却能够流传下去。
比起同情混血儿们的悲惨遭遇,盖尔更好奇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们把使用魔网的能力继承了去,更好奇密斯特拉为何会允许亲缘关系间的魔力传承。
——年少轻狂的他那时恐怕连做梦也想不到,这份迟来的苦恼和担忧最终会落在自己头上。
他自己的孩子——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命运使然——正是一个混血儿。
龙,精灵,人,也许还有其他种族掺杂其中,各种各样盖尔能想到的因素和想不到的诱因共同参与了这次生命的诞生——
在他携一生挚爱回到深水城的那个春天,菲洛希尔在某天毫无预兆地腹痛,在沐浴时意外生下了一枚鸡蛋大小的【龙蛋】。
毋庸置疑,这是一颗畸形的蛋。
它体型极小,颜色异常鲜艳,无论怎么看都应当是被自然淘汰的品种——可它是盖尔的第一个孩子。
菲洛希尔当时的态度并不明朗。
——哪怕是现在,盖尔回忆起来也并未从她的反馈中感受到太多对于龙蛋的关心。
也许她只是觉得哪怕这次失败了,下一次说不定还有可能生下更好的:她有足够的寿命,足够多的生育机会,在这方面的观念可能跟盖尔并不对等。
盖尔推测,这大概是菲洛希尔本能当中的【优胜劣汰】在作祟。
但他自己另有打算。
哪怕最昂贵的听诊器也无法在他们试探性地孵化三十天后从蛋壳里听出任何动静,盖尔依然坚信只要蛋还没有腐败,生命就还在里面酝酿,身为父母的他们需要给它足够的时间来适应、来挣扎。
——就像那些在物质位面当中孵化的吉斯洋基人一样。
他的孩子还需要时间。
可惜盖尔的这份美好憧憬很快就被菲洛希尔的失踪变成了泡影,他更多的精力被花费在了打探未婚妻的消息上——这是自盖尔离开毁灭法球的诅咒后第一次这么惊慌失措。
他的未婚妻在失踪后杳无音信,他的孩子在蛋壳里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在孤独、悲伤到了极致的时候,盖尔会用被子遮着头痛哭出声,以此来发泄内心的负面情感。
在十八个月的等待当中,前九个月都是他在跌倒,痛哭,然后又爬起来——直到守墓人突然登门拜访。
这个曾经在营地当中为他们提供服务的神秘帮手告诉盖尔,菲洛希尔还活着,但在另一个世界当中肩负着一项重要责任。
等时机到来,菲洛希尔就会回家——在那之前,他可以作为他们的信使,传递他们想对彼此说的话。
好消息总是一个接一个。
在守墓人告别离去后的同一天,盖尔发现龙蛋有了新的动静——它摸起来变热了,像是里面多了个会靠自己发热的小东西。
他的研究方向没有错。
足够的关爱和关键性的药物浸泡辅助对不健全的龙蛋的内部发育起着巨大的作用,哪怕之前是奄奄一息的孩子,如今也被他的坚持不懈大幅提升了存活率。
“……这就是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了,”盖尔说,他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尴尬,特别是在委婉地提及自己精神崩溃的内容时,“抱歉,我可能……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我没做好。我失败透顶。如果不是守墓人——如果不是他告诉我你还活着,你安然无恙,我——可能甚至没办法做到一个人坚持下去。”
他不肯继续说下去了。日光照得盖尔的皮肤几乎透明般的白,他抬起一只胳膊挡在脸前,表现得像光线很刺眼一样,但我知道他肯定又在背后偷偷抹眼泪了。
我想扑上去拥抱他、把他勒到喘不过气。
我有种想要和他逗着玩、直到他在和我的僵持中终于忍不住笑出来的强烈冲动。
我无法忍受只是看着我这番旅途中重要的朋友情绪崩溃:我希望盖尔得到幸福。
哪怕我们原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怕他只是个游戏npc,而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玩家。
就在这时新生儿小龙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一样用爪子勾着浴袍的布料三两下就爬到了我的肩膀上,腾出了我怀抱的空间,然后用尾巴抽打了一下我的脸。
——它这是在催促我去安慰它的爸爸?
我迟疑着走上前,几乎是秉着呼吸靠近了披着床单的盖尔,并且完全无法避免用赞叹的目光去描绘他的身体曲线。
虽然说起来有伤风化,但我发自内心觉得他很适合现在这幅样子——就像神殿里的雕像一样。
我撑开身上的毛毯,像张开双翼一样把盖尔包裹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