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湖处处是阻碍。只怕落入贼人之手,再坠深渊。
女子深谙其中道理,应诺道:“已承蒙姑娘再造,妾断不会白白亏了姑娘之恩。”
“我有事要办,顺道买些药回来。你再好生休息,也想想今后姓名。”怀思借此让女子先好生休息,也得想想今后何去何从。已进临安城,得抓紧查探江家在何处。
江南繁华地,人间富贵乡。不似京城那一块牌匾砸下来一半是皇亲贵胄,文人雅客与往来各地的商贩,让江南繁华不逊京城,还多了几分潇洒。
为避人耳目,怀思以买药之名寻着医馆药铺,实则一条条行遍临安城中街巷。整整一日,怀思已将城中逛了个遍,却仍未寻得江家大宅,倒是瞧见了江家不少铺子。
数十年前,江家便成了江南颇为显赫的皇商。灿若烟霞的锦缎与轻若流云的丝绸,牵动着不少显贵的心。便是经历朝代更迭,临安江氏地位不变。
傍晚,怀思换了身精美的衣裳,戴上纱笠,装作哪户大户人家的小姐偷溜出了门,在街上寻了间显赫的酒楼。
楼中人声鼎沸,饕客非富即贵,或许能听得些有意思的东西。不为铺张,怀思尝了尝江娇娇惦念的腌笃鲜,春笋清甜为山八鲜之一,腊肉咸香,汤鲜味美。咸鲞鱼与梅菜烧肉风味独特,桂花制的糕点又香又甜。
难怪口腹之欲难填。
一餐饭用下来,听见的大多是令人生厌的吹捧与夸谈,没有一句与江家相关的线索。怀思倒是从陪客的女子口中知晓该如去除薛氏身上的罪籍。
华灯初上,晚来风急。
怀思拎着一包糕饼与一盏兔子花灯走在晚归的路上。环视见四下无人,引燃一张符纸,四周的鬼灵应召而来。
“你们可知江家大宅在何处?”
鬼灵引路绕过车水马龙的街市,渐渐往城外去。怀思吹灭了烛,信手将花灯挂于路旁树上,贴上匿形符咒,驭起清风加快步伐。风过而尘起,出了城,沿着官道,怀思随鬼灵走上另一条宽阔之路。远处美轮美奂的庄园越来越近。
怀思惊异,这一世的落脚点便在此处,原是当时会错了长老用意。
倒也未必是坏事。
舍近求远,耽误了两日。怀思抿了抿唇,按捺住回想每次出行前怀安的唠叨。
“莫要节外生枝!”
只怕一语成谶。怀思挥了挥手扫开脑中浮想,四下打望一番,攥着纸包翻身上树。修道之人耳目聪敏,便是夜幕已临,天色阴郁。就这庄园中灯火,怀思也得见小桥流水雕梁画栋。
难怪城中寻不见江家大宅,在城郊做“山大王”岂不快哉。
现下已知江家于何处,怀思跃下树,赶在戌时城门关闭前匆匆回城。树上兔子灯还在,怀思撕下身上黄纸,指尖搓揉起火来点燃灯烛,装作尽兴而归。
“可用过晚饭了?”怀思关切道。
“用过。姑娘呢?”
怀思点点头,“我也吃过了。”眼前女子深深凹陷的脸庞也渐渐充盈,只是身体亏空得厉害,还需调养一些时日。
“今日见得有卖桂花糕的,你尝尝可好吃。”
“甜。”女子盈盈一笑,仍有些蜡黄的面色上原先氤氲的一团死气已淡去。
“多谢姑娘。”
女子曾是花魁时,没少尝过临安最显赫的酒楼出品的小食。
“明日我亦有事,一早便会出去,回来得也晚。你且自行用饭,早些休息,莫要再等我。”
女子深知眼前之人并非常人,不可多想多问。见怀思要走,女子欲言又止。
“薛姑娘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是。”
女子又欲行大礼,怀思轻轻摇头,道:“你但说无妨。”
“姑娘,妾身可否随姑娘之姓?”女子眸光殷殷,期艾道。
“不妥。”
“妾身唐突。”
“我非此意。”怀思不想再干涉他人命数,寻个由头解释道:“我要回京去,你亦自有归处。”
“是。”女子应诺,已蒙大恩,断不可因罪籍牵连了恩人。又问道:“姑娘,‘虞兰’这名字可好听?”
“好听。”
“还请姑娘日后唤妾身虞兰吧。妾身小时闺名‘阿兰’,自小由祖母金陵虞氏教养,他日有望求虞家照拂一二。”
怀思从善如流,唤了声:“虞兰,虞姑娘。”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再道:“时间不早了,我也回房歇息了。”
烛火点亮了虞兰眼中的神采。鲜活的生命力在曾萎靡衰败的身体中再度萌发,生长。
屋外月怀思坐于几旁阖眼回忆着江家大宅的格局。听得隔壁呼吸声轻柔平缓,怀思将窗户掀开半尺,钻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