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一阵,两人终于说到正题:“此去临安,若逢春日,便最是江南好风景。”
“是呀。”怀思应道。不知怀谟这世会是何模样,心思可会与上一世不同?
“等我一下。”江娇娇起身,在屋内翻翻找找了一阵,摸出一块令牌和一枚精巧的白玉雕成的貔貅递与怀思。
“临安江家人会识得此物,你说是我的好友,应当能在临安城横着走。”
“这枚信章是我的私印,我薄有资产,用起来方便。”
怀思郑重接过,“好,多谢。”
听好友“啧”了一声,“跟我还客气什么。”
“你可有何打算?”江娇娇认真问道。
“我假托是个大夫如何?”
“你且好生斟酌。”云凌已如此,这一世的江秋霖只怕更难对付。
缺月又复满盈。
怀思挎着鼓鼓囊囊的包袱从月华中步出。
临行前,安宁与江娇娇想了各种可能,硬塞了一大堆东西进怀思肩上包袱。怀思欲抉择,好友唯恐被拒绝,一把将其推入月光之中。
有掌门与长老联手封了怀谟神府,江秋霖只会是个聪明的普通人,甚至,身体还不如常人康健。
脚下是松软湿润的春草。嗅到水汽与植被的气息,怀思抬眼望去,这次竟被长老送到了临安城郊,四周荒无人烟。
朝着远处隐隐有暖光处前行,因怀思涉足而暂停的虫鸣很快又有节律地喧闹起来。远远看去,前方错落着三条路。左侧是颇为显赫的山庄,右侧是规整的官道,通向临安城。右边只是勉强称得上是“路”,渐渐被荒草淹没,通向城郊高山。
月朗星稀,夜枭哂笑,山上繁茂的树荫连绵成一片暗色。风过,怀思觉察到有些不寻常的气息。
细细分辨,能听见怨,憎,恨,不甘……混杂在浓厚的死气中,已成不小的气候。怀思对此类气息甚是敏锐,心知,若是不加干预,很快此处便会酝酿出常人难敌的邪祟。
或许是长老有意将我传来此处罢。思及此,从怀中摸出符纸一张,扬手烧尽。便是不驱动灵气,这些写好的符咒也堪一用。
火烬,有附近鬼灵应召飘来,皆是女子。
怀思凝眉,已知一二。朝身前鬼灵问道:“这周遭怨气是谁所发?”
有胆大的鬼灵答:“这山后是一乱葬岗,有十数个女子冤魂盘桓不散。”
一鬼灵补充道:“还有个女子尚未气绝!”
民间不时有女子惨死后化为厉鬼的艳闻。生前被欺辱凌虐反抗不能,死时才有一线机会以对自己最恶毒的诅咒为注,赌得报复得分毫。
怀思虽鲜少下山,习鬼神之术加之在师门中试炼幻境里见过不少女子们的惨剧,心下了然。
纵使世间有千般错,皆怪不到男子身上。大到王朝覆灭的祸端是红颜,小到女子的妆面都能克夫。根本狗屁不通!更是一面嫌弃女子于文治武功毫无建树,又断绝了女子报国之门;一面用妻女姐妹其名其命求心想事成荣华富贵,敲骨吸髓,却连半分善待也无。
怀思脚下生风,虽飘摇的鬼灵疾疾行至山脚草木丰茂处,这片无主荒山便是乱葬岗。被柴刀砍出的一条小路上还留有足迹,断枝旁新芽生发。鬼灵将怀思带到山中粗粗卷起的破旧草席旁,濒死的女子听得人生,轻轻□□起来,气若游丝。
“救——”
病重加上几日水米未进,夜晚的寒意似刀,女子等死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怀思轻轻掀开草席,撩开蜷缩的女子面上枯草般的头发,轻轻擦拭脏污的面庞,柔声道:“你等等我,我救你。”
只是一阵风过,怀思便去而复返。山间有溪流,怀思匆匆打湿了衣袖和锦帕,赶回女子身旁。衣料经纬间的水慢慢浸润女子干涸皲裂的嘴唇,怀思将锦帕蕴着的水拧出,随女子本能的啜饮流淌入喉。
女子实在太虚弱了,眼下一点新生的源泉远不足以将其从鬼门关拽回。怀思又往返了几趟,喂进固本培元的药后,一点点擦干净女子的面容与手,将头发归于耳后。月至中天,安宁制的药终于起了作用,女子将怀思视作仙人,吃了仙丹后起死回生。伏在怀思肩背上重返人间。
“你会好起来的,莫要放弃了自己。”怀思说着鼓励的话,在女子看不见的背后点燃一张黄纸,乘风而下。
嶙峋的山石与疯长的枝桠似拦路的虎,拉拽着女子本就残破的衣裙。终于行至山脚,怀思将女子轻柔地倚在树旁,虚掩了下额上虚无的汗,舒了口气。
“今夜咱们得在这城郊凑合一晚了,有我在,无须担心。明日一早带你进城求医去。”
女子恢复了些气力,借着月华仰视从天而降的谪仙。仙人面容被镀上了一层柔光,清冷又圣洁。
自惭形秽,女子很快垂下眼睫。喑哑的喉咙艰难地挤出一声:“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