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司老爷子没来。
来的是金管家,他是老爷子的私人医生。
司黎趴在床上扭头看他,金管家鼻梁上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瞥见她醒了,也只是看了一眼,继续一脸淡漠地给她上药。
药水渗进伤口,司黎疼得一呲牙,“啊”了一声。
金管家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别动。”
司黎没敢再动。动了,后背会更疼。
隔着衣服,这一鞭子没留下什么伤。至少在金管家看来,不过是擦破皮,出了点血,暂时留下点青印子,但不会作疤。
司老爷子派他过来就是想确认会不会留疤。
碘伏撒上去,伤口火辣辣地痛。司黎还是没忍住呜咽两声。
金管家最烦小孩子哭声,当即扔给她一根木棍,让小司黎咬着别出声。
他动作加快,不带半点温柔。
司黎咬着木棍,牙印刻进木头上,生理性的眼泪流进嘴巴里,一股苦咸味。
等伤口处理好,一根木棍也被她咬折了。
司黎疼得吸气,还不敢动,努力地抬头看向旁边正在收拾东西的金管家,问道:“我爷爷呢?”
金管家把沾满血的棉球扔进垃圾桶,闻言冷笑了一声,“老爷子没来。”
小司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问:“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金管家将自己的医药箱收好,冷冰冰地回答她:“老爷子是送你来学艺的,等你学成了,就能见到他了。”
司黎握紧了拳头,“可那些人打我。”
“大小姐,这里不是你家。”金管家的最后一丝耐心耗尽,对她告诫,“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老爷子不希望再听到你有任性忤逆师父的行为。这会丢司家的脸面。”
直到他离开,司黎都没再吭一声。她垂着眼睫看着地面的石砖,不知想了些什么。
当然,金管家走之前也给绘春梨园的班主和吴光前留了句话,他们花大价钱送人来是学艺的。训归训,要是到时候人真出点什么事,或是毁容,或是落下了什么疤,司家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班主满口答应道歉。吴光前更是鞍前马后地送他出去,一口一个“金先生”。
等金管家走后,关上门,吴光前长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司老爷子会亲自来,结果只是派了个管家,看了眼情况就走了。
这说明什么?
吴光前看着司黎所在的那间小屋,摸摸下巴,绽出深奸巨猾的笑容。
这说明这个孙女在司老爷子心里并不算多么重要。
就算不能打,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想治她,他有的是方法。
差不多伤养好了,司黎在梨园里重新跟着师姐师兄早起亮嗓。
吴光前是所有师傅里最爱摆老一套排场的人。
他要求手下的徒弟每天早晨必须来给他请早安,并且要端茶倒水地伺候他漱口。
他还指定了要四岁的司黎给他端痰盂。
伤好之后的司黎性子的确收敛了些,没再和他对着干,不过到底力气太小,纯铜的痰盂她端得摇摇晃晃。
吴光前斜睨她一眼,“呸”,故意将一口浓痰吐歪,吐到她粉嫩的手背上。
司黎没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吴光前这才出了口气,摇着扇子,说她:“力气还太小,痰盂都端不稳。等下扎马步多蹲一个小时。”
等出了门,司黎去水龙头边洗手,在冷水下把自己的手背搓得通红破皮。
之后一段时间,小司黎表现得异常乖顺。无论吴光前怎么折腾,她都默不作声地受着。
大家都以为是小师妹挨打后学乖了,直到有一天,一位武生手下的徒弟不小心撞见她往师傅们专用的热水瓶里吐口水。
小司黎也不知道吴光前会喝哪瓶子里的水,干脆都糟蹋一遍。而她自己宁可去喝冰凉的井水,也不碰热水瓶。
这事一被发现,吴光前大为恼火,罚了司黎一顿不说,又开始寻细碎的、不容易被人发现法子收拾她。
比如把她的棉被芯换成絮作的,师姐们都羡慕她的被子厚,殊不知在京市零下二十度的寒夜里,司黎经常冷得在被里打哆嗦。
就连梦话都从最开始的“妈妈”,变成后来就一个字——“冷”。
后续,吴光前还以“亲传”的名义,把司黎练功的地方迁到最西边的小院。小院白日里不见阳光,只有傍晚落日时分,才有些许太阳光照进来。
那些年,司黎在一天天的成长过程中,渐渐摸索出规律:一天最冷的时候就是黎明,寒气沉积了一夜,青石板砖踩上去刺骨的凉。
她最爱的则是傍晚,日光暖融融的,刚好能照到只有她一个人的小院。每日正午的太阳她从不奢望,就贪图这一点暮色。
圈里知道的,司黎是有名的刀马旦角,是